阳春酒楼,时值晌午,人满为患,只因数月前,这里又来了个说书人。
“小江啊!今天你要讲什么故事啊!”
阳春酒楼中人满为患,若说有三成是来听书,那没错。但若要说有七成人是来看人的,那也没错。
今日来者多是皇宫贵族,也有不少达官显贵,皆是公子,官爷。富家老爷,少爷也不少。
他们都是来看人的,那青年男子讲书可有可无。讲完书后,墨小姐的歌舞,才是核心重点。
“哟!那不是江家的大小姐么!她怎么带着孩子来酒楼了?”
“嘘!你可小心些,没看到小王爷跟在一旁呢么,敢瞎议论皇亲国戚,你怕是不要命了。”
噤声不语。
那小王爷真是威风凛凛,这酒楼中达官显贵不少,见到他却都一一行礼,点头示意,而他本人,不屑一顾。
安顿好嫂子,直接向讲台走去,准确说,是向坐在讲台一旁研墨的女子走去。
青年男子在讲台上看书写字,见小王爷走来没理会。
“墨小姐!我听闻你与哥哥今日讲完白蛇书便要离开皇黎城,每每思及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便心中如火焚烧,我恳请你嫁给我!做我正妻!与我携手余生!”
研墨纤手停下,墨小姐脸上戴着一块纱巾,没人看到过她双眼以下长什么样,但仅是那双眼睛,便足以令小王爷心醉。
那是一双满是灵秀之气,似朗朗星空。
她歪头瞧着眼前还未来得及卸去甲胄的小将军,突然笑道:“你也太小了,今年多大?你该叫我姐姐才对。”
小王爷的确稚气未退,但早已不是童身,更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寇,这将军之位,是他凭本事得来的,便是他大哥皇武君也十分认可。
他傲气十足,但独独对她生不出傲气来。
他自以为天下才学共十二斗,他大哥皇武君分七斗!杨武大将军分两斗,鹭羽大将军分两斗,剩下一斗,便是他皇敖的!
当今天下,能与他称兄道弟之人或许有,但能做他皇敖之妻的人,没有!
直到三月前他遇见这个仅见一次面,便再忘不掉的人。
那时他骑着高头大马,她在街边满脸好奇看着东西。轻风拂过,面纱掉落,他便定在原地,惊于美貌。
没多久,他又听人说阳春酒楼里来了两个才子,一男一女是为兄妹。
一见之下,始于外表,陷于才学。
小王爷对自己说,这个女子,他必娶其为妻!
“我年龄虽小!但本事大!两年后,我结成人礼!便娶你为妻好不好!”
所有人都想笑,但只有墨小姐敢笑出来。
她继续研墨,颔首说道:“长兄如父,我该听我大哥的!”
小王爷皇敖顿时喜笑颜开,甚至满脸通红,好似中了大奖。
他立刻跑到青年男子身边,勾肩搭背激动道:“修远大哥!我们说好的!你妹妹只要不反对,你就不反对我们的婚事!”
青年男子便是路修远,墨小姐便是墨烟雨。他们三月前来到此处。
路修远本以为自己会如何如何,心中结,却不知不觉中,早已不见,留存的只是执念,他非要来这里看看。
在此讲了三月书,终是决定要走。
却不想遇见早上那一幕,大道宗李忘仙!
随只知道那孩童姓李,但路修远心中有个声音,无比强烈的告诉他,那个孩童就是李忘仙!
大道宗内的神话!
三百年——元婴大圆满之境!
距离化分身外身,只差临门一脚。
停下手中笔,白蛇传写完。他将其交于身边的小王爷皇敖,站起身,看着这处酒楼,
他在这里度过童年,他回来时,以前的老板早已离去,现在是他的儿子在经营,考取功名失利,便继承老爹衣钵。
路修远不认识他,也未多言,那个小二,倒是还在,如今成了管事,也娶了妻,生了子。
曾经的看客们,八年后大都不见了,人们各奔东西,为营生四散。
这白蛇传,如今也只有江家大小姐还想知道后续,和她同岁的姊妹们,要么远嫁他方,要么早不记得,八年前,白蛇传的故事。
八年前,她们的懵懂情窦。
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转头看向满脸期待盯着自己的小王爷,路修远说道:“这白蛇传,你且替我交于你嫂子,我师父曾说过,故事,还是有始有终的好。”
小王爷察觉到事情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从眼前男子的身上看到一种气势,那是远比他大哥皇武君还要强大的气势,他甚至感觉当下有些压抑。
墨烟雨惊讶的看着讲台上的路修远,她了解当下什么情况,路修远竟然要突破了!!!
星璇境还未稳,此刻突破的并非道力修为,而是心境,他竟然有凝丹的觉悟了。
放下手中茶杯,深呼吸一口气,脑海中依然是往昔种种,欢声,笑语,时间,留去,不归。
曾经的人啊,你们此刻在那里,又在做些什么?生活对你是善是恶?
曾经我爱的人,我恨的人;爱我的人,恨我的人。
来来去去,青山外,仙梯中,我欲心证大道。
化羽升仙......
抬手,金元丹现手中,路修远仰头吞掉。
一瞬间,海量药力随其心法运转纷纷化为道力,星璇境接连突破,又是一颗金元丹下肚,无量道力星璇生光,丹种发芽。
路修远周身灵气飘逸,无数天地灵气肉眼可见汇聚其周身,原本晴空万里的皇黎城都突然乌云密闭。
墨烟雨见势不好,暗解下丹田魔功封印,霎时间金丹大修士威势滔天,挥手间将阳春酒楼夷为平地,大声驱散四周所有人——“仙人升道!速速退散!”
阳春酒楼随毁,但里面的人墨烟雨并未伤及,随其令下,所有人慌张逃窜。
短短时辰,路修远周身百米无半个人影,便是墨烟雨也远离百米之外漂浮于半空中,眉头紧锁盯着天空中阴沉的乌云。
照常理说,修士晋升金丹仅有龙虎云相,当无积雷云才对,此刻,天空中那乌云来者不善。
睁开眼,路修远仰首看向头上乌云,突的一飞冲天,撞进乌云中,体内无处宣泄的天地灵力冲射出去,将乌云冲散,露出碧海晴空。
这一手,彻底将墨烟雨弄懵,修士还能冲散雷云?不可能!
但事实就在眼前。
而对方,虽然此刻气息极度紊乱,可确确实实步入金丹境。
龙虎云相变成了积雷乌云,墨烟雨觉得有必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空中,路修远先是看了看解开封印的墨烟雨,心中感激,然后低头看向下方毁于一旦的阳春酒楼。
道声罢了。一挥手,强行复合已损之物。
而后与墨烟雨飞离此地。
握着白蛇传的小王爷,在远处众多卫龙精兵的保护下怔怔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直到那道在意的身影远去,白蛇传掉在地上。
......
皇黎城外不知多少里,一简陋茅屋踞田于此。
夏雨惊雷,流水哗哗。
屋内只余一盏微弱烛光,烛光前是一年岁古稀之老者。
他翻看手中书籍,偶尔发呆只望着烛光。
突然间快马嘶鸣,房门被撞开,几位不速之客携冷雨闯入房中,却又单膝跪下张口道:“黄老,宫中告急,圣上急宣!”
老人浑浊的目光依然痴与烛火,半晌才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数人。
蓑衣内,是帝国盔甲。
合上手中书,老人说道:“我已半步入土,还传我何事。年纪大了,文不成,武不就,一老翁,朽木矣。”
当头人对身边几人示意,身后几人从地上站起,抽出腰间长剑便欲行凶。
“哈哈哈哈哈!”老人悲怆长笑,手中书籍一挥,屋内三名不速之客化为飞灰,屋内安静下来,房门突然紧闭,只惊得外面几匹快马扬蹄嘶鸣。
“弑师这种事小皇帝做不出来,派人传我,又被人截杀,将计就计欲除我一老朽。”
老人合上重新打开的书籍,痴看屋中烛火,良久叹口气。起身走到门前取来蓑衣穿上,打开门,寒冷的雨滴拍打在老人身上。
最后义无反顾,迈出屋,关好门骑上一匹快马,冒雨向西南前进。
这片良田草屋中,除去黑暗中摇曳烛火,再无半点温暖。
或许烛火旁,桌子上又被风吹开的书中诗句,尚有余温。
......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