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林枫华公寓内。

莫飞云正在摆放固定手机的三脚架，林枫华还是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袁暮正坐在他对面抽烟。

不多时，莫飞云做出一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袁暮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准备今晚的直播。

直播间内早已水友云集，一个个在嗨皮地吹着牛逼，等待直播开始。

画面一转，很快就出现画面。

镜头下，只见一个逼仄紧凑的单身公寓出现在水友们眼前。

狭窄的客厅内窗帘紧闭，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惨白的炽光，两个人正在沙发前相对而坐，无声地沉默着。

明明是寻常无奇的客厅，只是水友们硬是感到非常别扭，画面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林先生，现在你可以说说你遇到的怪事。”袁暮弹了下烟灰，平静地说道。

林枫华闻言身体颤抖，头颅低垂，双手不安地互相绞动摩擦，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袁暮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开口。

半响后，林枫华才沙哑地开口，只是一开口，就让所有观看直播的水友感到后脑勺发凉。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我不相信。”袁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是怎样确定的？”

“现在是21世纪，是科学昌盛的美好时代，任何怪力乱神的传闻都不过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臆想，请你相信科学。”

“……”林枫华沉默了下，苦涩地说道，“看来袁先生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其实我原来也是无神主义者，也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只是……有些事并非亲身经历过，是很难去相信的。”

“接下来我要讲个故事，你可以只把其当成一个笑话，希望不会对你造成麻烦……”

袁暮眉头一挑，示意林枫华可以开始了。

……

（以下是林枫华的第一人称叙述。）

我是鲁省人，在安市没有亲人，毕业后孤身留在这个城市里打拼。

很幸运，我不用像大多数刚踏入社会的同窗般迷茫，无助地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前途，我从大学期间巨开始健身，再加上外形不错，还没毕业就被一家连锁健身房提前招聘了，现在工资收入比同龄人高一大截，而且还不用承受很大的竞争压力。

可能在不少人眼里，我可能算是比较成功的一小撮，收入丰厚，而且私人时间相对自由，工作三年，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一笔不菲的存款与一辆中等的私家车。

只是物质上的成功并不能弥补精神上的空虚，实话实说，一个人独自在外地打拼，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做事总是希望做到最好，就连选择伴侣也一样，如果没遇到我心动的人，我宁可单身，虽然我也算是比较受女人欢迎。

孤身一人就难免会孤独，会空虚，为了弥补精神上的空虚与孤独，我不得不去学习一些感兴趣的新鲜事物去打发多余的时间，譬如摄影。

半年前，我在一次采风的自驾游中遇到了一起严重的车祸。

车祸发生在一个偏僻的国道上，周围人迹罕至，我到达现场时，已经是一片狼藉。

地上触目惊心的刹车痕，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无一不在说明着车祸的惨烈。

起因是一辆小汽车为了躲避迎面开来的泥头车而失控撞向围栏，半个车身都已经凹陷进去，泥头车也失控侧翻在一旁，堵塞了前进的公路。

我当时吓了一跳，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一边报警叫救护车，一边下车去查看情况。

泥头车因为车身质量问题，虽然侧翻，但是司机并无大碍，只是昏迷在驾驶室里，但是小汽车就惨烈多了。

我看到小汽车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脸色煞白得不似人形，半个身子悬在破碎的车窗外，凹陷变形的车门死死地卡住他的下半身，没有特殊工具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把他救出来。

那个青年一边呕血，一边满怀希翼地哀求我救他，一直念叨着他不想死。

我也是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这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

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一个不经意的意外，就有可能收割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我并非冷血之人，我也想救他，可是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我用尽办法都无法撬开车门把青年救出险境。

雪上加霜的是，小汽车因为撞击严重而流油自焚，火势不大，徐徐地燃烧着，但是却很顽强。

后来，我每次从噩梦中醒来，都宁愿当时火烧得更快更猛些，那样我就不要承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梦魇。

在我和青年惊恐的目光下，火势一路蔓延到驾驶室，青年吓得面容完全扭曲，我这才知道在死亡威胁下，人到底能恐惧到怎样的程度。

青年拼命地哀求我，求我去救他，他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边说边哭，边说边歇斯底里。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电影里逆天的孤胆英雄，面对这样的绝望局面，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火势越来越大，轰轰烈焰吞噬了车身，直接把车辆点燃成一个火炬，青年在大火中咆哮，在惨嚎，在呼救，以及在怨恨。

我还清楚地记得被烈火吞噬的青年临死前的绝望，还要他恶毒到极点的遗言。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是你，是你害死我的，我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就是你这个王八蛋不肯全力施救！！”

“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我会一辈子缠着你！！”

听到青年临死前恶毒至极的诅咒，我不禁感到通体发寒，同时也陷入迷惘。

是我错了吗？

青年的死，我需要负上责任吗？

火势越来越大，小汽车残骸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而我却像丢了魂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后来还是苏醒过来的泥头车司机把我拉走的。

事后交警赶到现场，我的行车记录仪全程记录下事故发生的经过，为此我没受到任何的为难。

只是，这次事故只是个开端。

我的噩梦，就从那一天开始……

……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水友们一个个屏息静气地听着林枫华毫无感情波动地述说着自己遇到的交通事故，仿佛感同身受般，背后都感到凉飕飕的，心里在发寒。

这股寒意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失望。

对人性的失望，对青年的失望，同时也是对这个利己的普遍社会现象感到心寒失望。

试下一下，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一个萍水相逢的遇难者，自己能力不足而拯救失败，结果却遭到了遇难者的不解与迁怒，甚至还被诅咒。

怎能不让人悲愤莫名呢？

到底是这个青年病了，还是这个世道病了？

人们的价值观，到底是什么时候扭曲至此？

林枫华说起往事，好似勾起他内心最恐惧的阴影，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呼吸短促而躁动，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写满了恐惧之意。

“林先生，看来这起事故对你造成的压力很大。”袁暮早就听林枫华说过，对此并无波澜。

林枫华苦笑着回答道，“是的……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失眠，就算睡着也肯定是噩梦连连，我看过不少心理医生，吃了不少压抑的精神类药物，可惜一点作用都没有，心理医生说我是得了焦虑症。”

袁暮双手交叉托在下巴，直视林枫华说道，“林先生刚才说那起车祸只是一个开端，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呢？”

林枫华闻言颤抖都更激烈了，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两排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脸上的肌肉就像安装了弹簧般乱颤。

随着直播的深入，水友们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把一个高大健壮的健身教练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袁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林枫华梦呓般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袁暮却没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否定，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温暖眼光，示意他不用害怕。

“……我能看到‘他’。”

“他？他是谁？”

“一个只有我才能看到的人，或者说不是人……”

“林先生，你确定不是因为刺激过度产生幻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但是我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的存在。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出现在我身边。”

“‘他’就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日夜不停地跟着我，我去哪，‘他’就在哪，无论是白天，黑夜，吃饭，睡觉，工作，人多，人少，‘他’都紧紧跟着我，我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就像是那个青年临死前说的那样，‘他’会纠缠我一辈子！”

“能具体说说‘他’是怎样的吗？”

“‘他’长得像人，却又不像人，一直塌着肩膀，皮肤白得像一张纸，眼神非常恶毒，就像要吃人一样，黑色的嘴唇，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在说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人……”

“……”

“我坐着时他就在我身后咒骂，走着时就紧随我咒骂，睡觉时在我耳边咒骂，工作时就在我对面咒骂。”

“我要疯了，我试过无数的办法，试过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却只会给我开抗压抑的精神药物，试过报警，警察却以为我失心疯，试过找看事先生，钱花了不少，结果半点作用都没有。”

“我到底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是要我把命给‘他’才肯罢休吗？”

“……那‘他’现在在哪？”

“就站在你身后！”

林枫华直愣愣地看向袁暮身后的空气，目露恐惧，愈发不安的蜷缩身躯，仿佛想把整个身体都缩入沙发里，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下意识行为。

负责拍摄的莫飞云感到头发阵阵发麻，通体发寒，下意识地顺着林枫华的视线望向袁暮身后的那处虚空，猛的哆嗦几下，突然感觉到屋内的温度簌簌下降，心里极度后悔今晚留下参与直播。

袁暮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心中略感失望。

身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破烂的拨浪鼓，身后站在两道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一大一小模糊影子。

赫然是萧力与郑小军的残魂。

节目效果是有了，可惜却没能遇到真正的都市传说。

袁暮心中叹息，因为萧力与郑小军的残魂清楚地告诉他，这里并没有第三个灵体存在。

一切都只不过是林枫华因为精神受创而臆想出来的幻想。

根本就没有什么看不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