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雪卷着冷风纷扬洒落。
它们落在地上，融化成冰，悄然间遮住了这苍茫大地。
一片银装素裹下，几盏大红灯笼随风飘摇。
新年和瑞雪缭绕伴生。
每个人心里都暖意盎然。
“林姑娘，您且慢行。”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姝站直身体，礼貌性的偏头，嘴角勾出笑意。
“无妨，今日下了雪，我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她睁着一双空洞且清明的眼睛，轻轻对身后的人说道。
“我知您为最近的事心里生闷气，所以跑出来散心。可是这天寒地冻的，您眼睛不好，要是摔倒了…”
年级已经不小的刘嬷嬷皱着眉头，一边小心扶着林姝，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女人就算进了世子府，也不过是得了几日恩宠，等世子过了那新鲜劲，必定会把她弃于身后。”
她语气平平，里面却难掩轻讽和不屑。
林姝抿嘴笑笑，望着一片虚无，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
“世子秉性薄凉，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我昨天见了那女人一面，心里竟莫名有一种错觉。”
她微顿，然后停下脚步道：“或许她便是世子深藏于心底多年的那个人。”
“这…”
刘嬷嬷迟疑了一瞬，突然转身厉喝：“谁？”
两人身后一阵冷风拂过，有浅浅笑声传来。
“姐姐，妹妹要去面见王妃，路上恰巧看见你们，便跟了下来。”
盈盈浅笑拂面。
林姝听着那脚步声渐近，心里莫名绷成了一根弦。
她尽量平静的对那个女人施了一礼。
然后道：“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身穿华服的轻柔女人，并未回礼。
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然后一只手抚上发鬓，眉毛轻皱道：“世子宠幸我多日，赐下了许多衣服首饰。其中有一只八宝琉璃玉，我甚是喜欢。今日本来想戴上，可下人却回禀说那物什不见了踪影，恐是被小人所偷。所以…”
她挑起眼尾，散出一些妩媚风情。
目光轻轻落在一旁垂首不语的刘嬷嬷身上。
寓意不明。
似是心有所感，林姝一步跨出，挡在刘嬷嬷身前，一字一句道：“她是我在府中唯一心腹，平日一向小心谨慎，安稳度日。绝不可能拿了你的什么玉。”
“唉。姐姐，其实我也不愿胡乱猜疑，只是那玉是世子亲手赠予我的，断没有丢了一说。”
华服女人微微一笑，浅浅玉手指向刘嬷嬷。
“来人，给我扒了这贱奴的衣服。看她私下偷了主人家多少东西。”
话落，一群丫环嬷嬷冲了上来。
一阵香风拂过，林姝不知被谁一把推开，摔在地上，紧接着便响起刘嬷嬷的尖叫声。
那声音颤抖着，压着无边的恐惧。
落入林姝心里，她急忙就想爬起来帮她，可还没站起来，一只脚突然踩在了她的素手上。
像是刻意为之似的，那脚的力道很重。
林姝忍着痛，把手抽出。
然后听着声音跑到了刘嬷嬷身前，一把护住了她。
“你们谁再敢动她，我便去禀了王妃，让她老人家来处置这件事。”
她微微扬起下巴，颤抖着声音喊了出来。
身后是刘嬷嬷惊慌的刻意压低的哭泣声，林姝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抿住嘴角看向那个华衣女人。
“妹妹，偷窃之事可大可小。可若是咱们两人撕破了脸皮，再闹到王妃那里去，脸上难看的可就不止我一人了。到时候若是世子也怪罪下来…”
她这么说着，一双眼睛清清明明的，让在场之人都是心中一顿。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是个瞎子。
“姐姐你说的对。既然人也搜过了，我们再闹下去确实有伤体面。那今日我便暂且放过她好了。”
华衣女子浅浅一笑，轻轻松松的转身走了。
无数丫环嬷嬷也随之一散。
空旷的道路上登时只剩下了这对主仆。
“姑娘，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您。”
刘嬷嬷一头乱发，衣服也凌乱不堪。
她哽咽着捧住林姝那只被踩的通红的手，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不，嬷嬷，是我，是我太懦弱了，也是我太可笑了。”
林姝犹自出神。
一张脸苍白的可怕。
————
夜深。
一轮弯月高悬于天际。
世子府一处高台上。
一凉亭驻扎其上。
林姝就这么端正坐在那里，眼睛直直望着远处。
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心思却是通透至极。
“你来了。”
浅淡的嗓音卷着冷风，在这小小凉亭里响起。
来人走近，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然后慢慢坐下。
“你今夜约我来此，可是因为白天婉儿与你冲突的事？”
男人剑眉星目，一张脸精致又俊美。
他看着面前的一脸平淡的女人，问道。
“并非。”
林姝答。
男人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婉儿她被我宠坏了，一向不知礼数，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他语气带上了不耐烦的味道。
“慕容轩。”
林姝望着一片虚无，突然痴痴的笑了。
她说：“你看看我好不好。”
“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永远都是别人。永远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林姝哑然失笑。
她说着稳稳的拿起面前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慕容轩面前。
“当年，你在燕国当质子的时候，是我一心相护，是我拼了命偷出城防图和兵符，为你打通一条回家的路。”
她一字一句的倾诉，神色却不见激动，依然十分冷静。
而慕容轩的眉头却已经越皱越深。
“我为了你抛下了我的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国家都背叛了。”
林姝收起脸上的笑容，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
“你昔年曾拥我入怀，笑着夸赞我的眼睛好看，比天上的星星都要明亮。只可惜…”
她伸手抚上双瞳，冷笑道：“它们都因为你而再也不见天日。”
女人的声音平淡如水，却那么锋利的撕开多年前的真相，鲜血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