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一道以凡俗九品为根基,一般天赋异禀者亦或是如徐江这般体质特殊者,大致有个不成文的“百日筑基”说法。
对于这些人来说,天霄才是真正的挑战和开始,凡俗九品便是要注意,但却无需放下太多心神。
但是对于一些修行者来说,天霄一境终生难以跨入。
如那徐江一开始遇见的贾元。
正是如此。
……
此时此刻,距离徐江与夏侯瑾轩有过师徒名分的第五天,还是那间客栈里。
何琴虚幻的魂魄悄然依靠在窗户边上,不时看向正盘膝而坐于床上的徐江,眉宇间颇有几分好奇之色。
浑然不记得前几日徐江曾经透露出来疑似关于自己父亲的消息。
或许正如夏侯瑾轩当日笑谈间所说言语般,“不过二十左右岁数,却仿若看过两百年的风雪不止。”
故作老成。
徐江双目紧紧闭上,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层薄薄的水蓝色的光辉里,若隐若现,宛如帘布一般。
额头上一时间挥汗如雨。
神情挣扎难看,紧紧皱起眉头,暗藏着几分源自内心深处的莫名痛苦。
何琴就那么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神注视好久好久……
最终才是收敛心神,转头远远望着窗户外边晴空万里的蔚蓝苍穹。
几朵白云漂浮不定。
而夏侯瑾轩正待在徐江的魂魄海里。
无边无际的汪洋恣肆翻涌,唯有一株三色莲花静静待着中央处漂浮不动,正如何琴此时此刻正在凝神望着的朵朵白云。
夏侯瑾轩负手于后,面目肃穆地扫视着四边八方,一对混浊的老目里似乎有道道蓝色的流光瞬间掠过。
“乖徒儿听着,所谓魂魄三关需要的基础,其实对于你来说并不难,现在正是要利用《清心经》里关于这三关的法诀,进而弥补当日散开无数魂魄导致的细微裂缝。”
“虽然不能提升境界,但是对于日后真正大道来说,绝对是大有裨益之事。”
话音落地,这片魂魄汪洋里蓦然掀起一阵高达数十丈的巨浪,声势浩大。
夏侯瑾轩见状,微微一笑。
他再度运用当日的“观望”秘法,身上的衣衫好似被这魂魄汪洋的海水所浸湿打透,举手投足间却是显得颇为镇定自若。
“听我心神号令。”
夏侯瑾轩心声停落,徐江魂魄海天地之间,一道身影撕裂虚空,旋即脚步踏在一望不见踪迹的海面上,宛若逢路而行,毫无停滞。
当然若是细细看去,便可以发现这身影的面目五官与在外面的徐江并无差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神情间略显呆滞无神,恍惚如一件傀儡木偶。
下一刻,这片汪洋苍穹的碧空之上。
蓦然撕裂开不少缝隙,紧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的凶狠魂魄面目狰狞扭曲,旋即一涌而出。
“杀!”
伴随着一道心神号令下,那酷似徐江的身影,一踩海面,借力瞬间拔高身形数百米不止,似乎抬手间便能触碰到星辰日月。
好像是杀神临世,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股宛若实质般的煞气。
也不知道是缘何而来。
夏侯瑾轩看着一道道缝隙之中窜出的魂魄被那道身影所斩杀,不由抚须长叹一声,旋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仰望苍穹,两指并拢,以作剑状。
若是这小子当真不适合的话…老夫绝不会把那样东西给他…
苍穹见证。
……
与此同时,客栈里还余下的何琴一人,双手托腮,呆愣愣地凝视着远方,好像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前几日的四色草药浴只是巩固徐江的铸体一境,顺便裨益一下他自身的魂魄,今日夏侯瑾轩所做的事才是真正为他解决迈入魂魄三关最大的隐患,或许说是日后大道路上的无形阻碍。
蓦然一瞬间,何琴的神情不由一变,瞳仁微微一缩,紧紧凝视着窗户外的一幕景象。
“那老者所穿的好像是大乾帝国的正式儒服……还以为这异族占领百年下,早就没有那些所谓的儒生了……”
此刻,万里无云。
世俗市井间,无论摆摊子的小贩,还是有一手绝活的卖艺人,以至于其它种种,大致都能打发不少时间。
现在呈现在何琴瞳仁里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客栈正下方处,有个面目苍老的儒生。
一身服装规规矩矩,满头白发,宛若被雪沾染的遍布都是,长长的胡须直垂到膝间,眉目之间藏着一抹决然。
光从外表来看,绝对不小于七十之龄。
此时此刻,张铭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前是一张漆黑的桌子。
上面却是只有一块醒目,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显得十分空荡荡。
一时神情恍惚间,看着街上一群来来往往的路过游人,有些人面露好奇的侧目而视,但马上就收敛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因为这个老头前些时光出现过一次,他本身自然犯不上什么大事,但他的儿子张屿却是好好露过一面,破境天霄,并且在一位异族巡狩使的眼皮底下逃脱。
也不知道当时用得什么方法,竟然将自身行踪隐匿至极,连带着一些异族高手搜遍全城都是没有找到。
不过这一任临江城主是个有耐性的,倒是没有对这个老头马上执行什么酷刑对待,而是派人日常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当然这在某些方面也算得上是一种别样的监视。
张铭神情肃穆,缓缓环视着周围一些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今年正巧是七十二。
旁人都清楚神洲陆沉近百载,按理来说他也不该记忆如此清晰,但兴许是拜他父亲所赐。
破败酸儒,直至死去时刻都不忘拉着自己面朝大乾帝国所在的皇城处,连连磕着三个响头,力气之大,甚至让他的头皮都被蹭破些许,溢出丝丝殷红鲜血,一点不像是迟暮老者。
更不像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终其一生,最会买醉,只会时不时说些想要重新去大乾帝国皇城逛逛的这种一点都不实际的梦话。
若不是有个母亲在上,他张铭说不定更会郁闷至极。
只可惜父亲去世不久,三年过后,母亲也走了。
那时张铭刚好十五岁。
只要愿意去干活,总会有点活路。
光阴成线,渐渐延伸到这一日。
骄阳似火,慢慢停靠在天际苍穹之上。
向大地播洒着无限的温暖和光明。
但对于张铭来说,只有如坠冰天雪地的寒冷之意。
……
“城主大人,只要抓住这老头,还怕那小子不怪怪束手就擒,何必多此一举。”
殷世航是这临江城里最大的人物,本身修为层次位列天霄第三重:知微。
此时此刻,这素爱一席白衣的中年人正站在客栈最高的五楼,透过窗户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张铭,身后一位与他一样出身妖族的黑袍人,垂头恭声道。
闻言,殷世航将目光望向更远的大乾帝国的其余七洲,脸上好像忽然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圣洁光辉,旋即淡淡一笑:“你当真要知道答案吗?”
“城主大人自有深意,属下方才一问实在是逾越。”
孟良活过百载,修为虽然也是天霄,但也不过是第一重的锻灵罢了。
活到这般岁数自然该清楚不少人情事故,纵然实在说起来,他们并非人族。
话音落地,殷世航目光若电,瞥过那孟良一眼,便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故意让后者听到,以至于其的身躯不由下意识颤抖起来。
“异族之中并不缺乏心眼多的人,像是现在妖族皇庭里的丞相大人便是如此。”
“说实在,我并不讨厌这类人。”
正当孟良感觉自己的衣衫都要被紧张的汗水浸湿的时候,一股强大磅礴的灵力蓦然掀起在这间客栈屋里。
下一刻,一道重重的声响霎时间响彻此处。
一阵尘埃渐渐散去。
孟良刚要抬起身来,便被殷世航一只脚轻轻踩在腿上,令其完全动弹不得,心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伤。
“都说我是有耐性的,本座也确实是个有耐性的。”
殷世航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便把脚从孟良的腿上移开,但纵然如此,后者一时间也是不敢站起身来,神情似乎呆滞躺在地面上。
喜怒无常。
这是孟良此刻对于殷世航的第一个想法。
“为什么异族能够占据人族两洲之地?气远之强,古来唯有!”
“我……”殷世航不知何时再度来到窗边,眸子缓缓看向下面的张铭,目光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也很想知道啊……”
……
与此同时,正在盘膝而坐于床上的徐江,睁开紧紧闭上的双眼,一缕淡蓝色的流光从眼底瞬间淌过。
而站在窗边的何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入目所及便是一张俏丽可爱的脸庞。
但对于徐江来说,却是惊吓多于惊喜。
“现在怎么样?”
话音落地,何琴漂浮在半空中,歪着脑袋,好似思索不少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想你应该也想快点去大乾帝国吧,毕竟你是十绝之体,一旦暴露在这异族占领的两洲之地,必死无疑!”
话音落地,徐江嘴角不由泛起一阵苦涩,若是没有那所谓叫做文清的惊艳天骄,或许十绝之体在所有特殊体质里未必像现在这般耀眼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