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院所有学子翘首以盼之下，韩谷子还是没能出现在除夕大宴上。

书院那几条没有规矩的规矩中，是允许学子们下山的，只要被认同为书院学子，之后是可以随时随意进出书院的。可是在学子们中也有个不成文的也不知道是谁从何时开始起头的一个规矩。

“下山即出院，出院则出世，入世便再不踏入无涯半步”

园有桃本来是打算让几个手脚灵活脑子伶俐的下山一趟，采办些宴会所需的食材酒水，因为书院中没有专门的厨子，虽然几位先生的手艺相当不俗，但要准备近百人的宴会时间上还是太赶了。

最后，还是最为此事操心的园有桃亲自带着两位年轻的讲学先生下山，跑了几家酒楼，让他们备了百人的量，大多是些熟食。

三人在山下镇子里唯一的一家酒铺买了整整二十坛的老酒，吩咐酒铺掌柜在除夕前一日送至山脚，自然有人接应着带上山。

随行的两位年轻的讲学先生不怀好意的看向园有桃，其中一位名叫伍长业的书法先生打开一坛黄酒，伸头嗅了嗅，闭上眼摇摇头。

“园先生，这酒好像差点意思嘛，不如您.......”

园有桃正往自己随身酒葫芦里灌着跟酒铺掌柜讨来的黄酒，听到这话，赶紧把酒葫芦藏到腋下，怒视这位面带微笑的讲学先生，大手一挥。

“想都别想，我就那么点私存了，你们可少惦记，那帮小子都能喝，万一喝开了这二十坛都不一定够，我屋子里那点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呢”

说完园有桃把满到壶嘴的酒葫芦凑到嘴边，猛的灌了一大口，又笑嘻嘻的看向酒铺老板。

“这酒不能喝吗？我喝着也觉得挺好的嘛，掌柜的，你看，我这一时没忍住，你再给我添满，啊！~”

这酒铺本就是小本生意，今日一下子就卖平时一个月都未必能卖出去的酒，酒铺掌柜哪里还会计较这一点半点的。

接过酒葫芦又给园有桃添满，还不忘讨好道：

“哎呦，老先生是书院里的老神仙，能到我这买酒已经是我这小酒铺的荣幸了，老先生你喝就是，你要是愿意就是坐着喝到天亮，我也没意见”

对于酒铺掌柜这蹩脚的马屁，园有桃自然不会跟着附和。

园有桃把酒葫芦塞上，挂在腰间，摆手道：

“够了，够了，咱们是读书人嘛，又不是豪绅恶霸，哪能干那没脸没皮的事，掌柜的，我们这就先回了啊，到时你可准时准点把酒送到无涯书院门口就行了”

三人出了酒铺便直接回了书院。

用园有桃的话说，这次除夕宴会重在大家参与，至于酒肉菜肴，从简即可，再说了，这帮小子又死活不肯下山，书院哪有这么多闲钱，就这些还是跟王怀扣要死要活讨了几日才讨来的，差不多就行了。

除夕正午。

无风无雪。

园有桃象征性的在藏书楼的台阶上讲了几句，最后嚷声道：

“大家吃好喝好，今日不醉不归”

全书院除了韩谷子外所有人都来了，不管会不会喝酒，爱不爱凑热闹的都来了。

紧紧凑凑坐满了七八张大圆桌。

一开始大家伙还有些矜持，只是各自与身边相邻之人小声的攀谈，喝酒也是点到为止，未过三巡，酒兴渐起，相互桌走动的就多了，大家在书院最短的也有一年多了，虽然都各顾各的学问，有些甚至都没说过话，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酒杯一碰也就很自然的熟络起来。

园有桃没有坐在大多数讲学先生那桌。

他这桌坐着秦思鹿，小四月，小黑，南柏，王怀扣，魏风，顾下武。

这桌气氛有些古怪。

秦思鹿坐在园有桃边上，根本无心喝酒聊天，眼睛时不时的望向不远处藏书楼的大门。

小黑跟顾下武倒是跟往常一样，两人凑到一起几杯下肚就开始拼起酒来，小四月在一旁兴奋的给小黑加油，对于这个小跟班她还是挺有女侠风范的，我可以欺负他，别人可不行。

南柏一开始还吵着跟园有桃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看见秦思鹿的眼神，她也望向藏书楼，没什么好脸色的喝了一小口酒，自觉没趣，最后也加入了小四月的后援队中去了。

小黑有了书院里两个小吉祥物的助威，一时觉得酒神附体，站在椅子上一杯接着一杯，豪气的很，其实他的酒力远不及顾下武，照他这么拼下去，等酒神离开他的时候，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想喝酒了。

园有桃拿着他自己的酒葫芦朝秦思鹿晃了晃，后者心不在焉的举起杯子，一如既往的一饮而尽。

园有桃撇过身子，用手挡着半边脸，用只有他两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放心吧，那小子命大的很，再说了，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人在藏书楼大阵里送命的，虽说这小子是以武入阵，难度是大了些，但我总觉得他会给我们带点惊喜，这才一楼，没必要担心”

秦思鹿知道叶九肯定会没事，毕竟自己已经在阵法中见过他，可是他就是担心，说不清是为什么。

坐在二人对面的魏风一直独自饮酒，看到园有桃与秦思鹿的窃窃私语他知道肯定是跟叶九有关，自己如今坐着的位置本就该是那个人的。

魏风呼出一口酒气。他并不是单纯的嫉妒叶九，要说他对于秦思鹿这样的女人一点心思都没有肯定也是假，秦思鹿对于他来说就像木樨，美得不动声色，情到浓处，暗香透窗，懂的人才能懂。 庭前芍药妖且娆，池上芙蕖净更清。

可作为名门之后，良好的家教与多年圣贤书的熏陶让他对于秦思鹿的感情会始终停在欣赏这一阶段。

可对于叶九就不同了。同为男人，无论家世背景还是自身学识他都自认为远胜那个莫名其妙就得宠的外乡穷小子，秦思鹿对叶九的态度是书院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而园有桃更是对他视如己出，叶九频繁的出入后山，进园有桃的屋子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保不齐学问深不见底的园先生会给他开开小灶。要是传闻不假，叶九更是韩谷子亲自领上山的。

他心中定下决心，今日一过，自己便要加倍的专研学问，此时叶九肯定就在藏书楼里，而他停留藏书楼四层已经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