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
昨日刚回京的宋卉并没有在马上大开朝会。
其实在回京的路上,宋卉就知道齐北门早他几日就已经回到雒阳城了。
神玄王朝时,天底下最精锐的谍子机构雒阳城的天一楼一直就由齐北门一手掌控着。
南北之战打响,某名奇妙就成了北庭座上宾的凤伏楼与天一楼凭借各自五花八门的手段也展开了一场血与血的较量。其惨烈程度绝对不亚于两军的对垒厮杀。
最终凤伏楼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为首的老凤这些年也一直被齐北门围追堵截,只能在江湖上躲躲藏藏。
宋卉知道天一楼赢得并不轻松,大伤元气的天一楼虽然这几年在齐北门的手上修修补补,但实难再回到当初的规模。
宋卉知道,那张椅子要想坐的稳,坐的久,他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机构,不然明面上自己像是个甩手掌柜,其实一直在被齐北门牵着鼻子走。
齐北门在雒阳城早就根深蒂固了,此时想要在雒阳城横插一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好在他宋卉在没称帝之前也算半个江湖中人,想在江湖上培养一批谍子死士却也不难。
御书房内,宋卉进来前就已经吩咐唐印撤走了所有护卫太监,就连唐印也退到了大殿外。
此时的御书房内,除了端坐正中那副《伯远贴》前的宋卉,还站着一人。
如今南昭名义上的首辅尚书令崔九龄。
以他崔九龄的身份地位,是绝对有资格在此处坐着与皇帝谈事的,可从他进屋之后宋卉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沉思,既然皇帝都没开口,他自然不好坐下,就一直这么站着。
当他看到宋卉那有些泛白的脸色,心中百感交集。
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已经到头了,本该倾尽毕生所学帮着皇帝整治朝纲,治理天下。最后再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这才是作为首辅该有的作为,可他这个王朝中唯一的一个三省主官,确一直被笑称是齐北门的的替身。
对此他并无太多怨言,因为那位帝师确实有资格让他崔九龄甘心情愿沦为一个有名无权的首辅,这些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齐北门,如果换成自己掌权,这个天下是不是会更好。
答案是否定的。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南昭北庭,没有南北之战,天下只有一个宋家天子,他能做的很好。可如今这天下局势,那位帝师就能做的就比他崔九龄要多得多了。
宋卉从思绪中回过神,好似才想起房内还有一人,这才对崔九龄轻声说道:
“崔大人坐着说话,先前是朕走神了,此处不是养神殿,以后朕与崔大人私下见面无需讲那些君臣之仪”
崔九龄赶忙起身谢恩。心中确无半点喜悦之情。
能坐到他这个位置,崔九龄又怎么会看不出宋卉的心思呢。表面上看似君臣相宜,实际上可能是想动一动某人了,而他将会是皇帝手中使的最顺手的一把刀。
宋卉起身走到崔九龄身边,与其并排坐下。
“这些年,朕一直对国事不怎么上心,这段日子又忙着出龙一事,想必朝野上下已经怨声载道了吧,其实雒阳城有你跟齐先生朕也不用太过超心,只是如今诸事皆告一段落,想必崔大人也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今日不妨借此机会一吐为快?此处就你我二人,能说的不能说的尚书令大人可纵情侃谈”
崔九龄跪倒在地,难掩心中激动,作为两朝老臣,他不管自己是不是宋卉手里用来制衡齐北门的刀,作为文人作为南昭官员做为宋家臣子,作为一个读书人,学以致用一展抱负才不愧所读圣贤书。
宋卉伸手轻轻扶起崔九龄,让其坐下后指着桌上茶杯笑道:
“崔大人这是今年临州刚进贡的藏鸿,尝尝,且稳稳心绪,今日怕是要留崔大人在宫里呆一宿了,一会朕让人准备些点心吃食,晚些咱们边吃边说”
崔九龄浅浅的尝了口茶,这藏鸿果然不同于一般春茶,闻之便觉沁人心脾,一般好茶入口回甘,而这藏鸿入口棉柔内敛,入腹后确有一股甘甜灌入五脏六腑之间,不愧其深雪藏惊鸿的美名。
宋卉见崔九龄平复好心情,这才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陛下,说实话这些年下官确实憋了许多话想说,今日得以陛下恩典,请赎下官圣前失仪之罪。”
宋卉轻轻点头。
崔九龄深知如今的皇帝跟先帝不同,对于官场上那一套用在先帝身上别管有没有用,起码落个无功无过,可面前这位,肯定是不吃这套的,越是做委越是讨其厌烦。
崔九龄轻轻清了清嗓子,语气不轻不重道:
“陛下,如今咱们南昭三州,中州作为雒阳城的门户且先不去说,这临州,幽州是不是太大了些了?原先若是藩王各管一道倒是无可厚非,可如今……”
说到这崔九龄顿了顿,偷偷撇了眼宋卉,发现皇帝正笑着看着他,眼神示意他但说无妨。
“如今一州将军刺史管辖全州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幽州与北庭相交,我南昭半数兵力都集中再此,如今征西将军何绍井,征北将军刘必松共分幽州兵权,而刺史一职一直形同虚设,当然这与幽州常年身处战火中心而重武轻文有关,再说临州,雒阳城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出至临州,多少年来此地都为中原江南,不闻边塞战火马蹄声,雒阳城就传有一个笑谈,临州将军不如幽州校尉,反正也没人可管,去那最富饶的江南鱼米之乡呆上几年,捞个盆满钵盈回到雒阳城再混个侯爷的名头,子子孙孙躺在功劳簿上享福,陛下,做官哪能这么轻松不是?”
宋卉听完郑重的点了点头。
崔九龄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藏鸿,一口喝光,继续说道:
“依微臣之见,不妨由原先的三州改为四州,幽州为我朝边境重地,依旧不变,只是在原来的征南征北两位将军之上还需有一人全权掌管幽州的兵权,派遣何人还需陛下钦点,此举一来能时刻盯着北庭的动态,也能更好的制约幽州的兵权,防止某些人为了争权而产生内讧,而中州与临州之间可再设一州,临州中州各划出一块地来。临州依旧是我朝文人孕育之地,而新增之州可担我朝赋税之职,既然江南山好,水好,土好,那何不统筹一番,一来可增国库之底,二来可为第二场的南北之战提供充裕的粮草。原先是没人好好的管管,多少银子都落入了不相干人的口袋了。”
宋卉听完没有马上开口,沉思了一会才认真说道:
“确实是该好好管管了”
崔九龄同样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宋卉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泛白的面色似乎有了些血色。
“朕登基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好好的赏一赏了,先帝在时有意撤去三省,六部直属皇帝”
说到这宋卉看了看尚书令大人,崔九龄笑着摇摇头。
今日之前,他是这没有在乎过这个所谓的尚书令头衔,可今日与皇帝谈过话之后,他不得不重新掂量自己脑袋上这顶官帽子的重量了,并不是他崔九龄的官瘾大,对于今日之后雒阳城的官场会有许多事情因为这个尚书令的头衔而做的更加游刃有余。
宋卉继续说道:
“你且放心,听了你今日的话,朕只会让你这官帽子越来越大,好像尚书令已经是最大了。朕听说你的宝贝女儿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吧,朕的大皇子也已及冠,不知道崔大人可有这意愿?”
崔九龄这次没有跪下,而是作揖行礼沉声说道:
“臣谢陛下龙恩”
崔九龄心中翻涌,如此一来自己算是彻底的上了宋卉这条大船了宋卉如今有三位皇子除了这皇子是宋卉还是藩王时所生,其他两位皇子都还尚幼,这位大皇子也是宋卉最为上心的一个,几年后的南北大战一结束,到时候到立储一事肯定就会放在台面上了。到那时……
多少个尚书令的帽子能比的了皇后的凤冠?
可马上,另一件事情又如夏日骤雨浇在崔九龄心头。
齐北门。这个可与先帝平起平坐的帝师。
自己加上一个宋卉真的能赢得了他吗?
宋卉带着笑意看着崔九龄的神色转变。其实他今日对崔九龄的表现很满意。
压的住喜,藏的住忧,为国事可担得起重担,为家事可分的清轻重。这样的人才配跟齐北门斗上一斗。
而我宋卉?
天下皆是棋子而已。
宋卉走到崔九龄身边,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轻声说道:
“今日你且先回去,这些天给我个名单,文的武的只要你觉得能用之人,能用在什么位置你一一罗列出来,三省不但不会撤,朕还要把空缺多年的中书门下两省的主官位置补上,你只需知道一点,这个名单之中所提到的人,可以不看家世出身,甚至不需要太在意人品好坏,但是都不能与他有任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