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以铜钱买雒阳？
这话要放在南昭任何一个地方说都会给人当成一个笑话，可这是哪？
无涯书院。
此时能坐在这个大厅当中的又会有哪一个是庸碌的等闲之辈呢。
大厅内一阵不小的骚动。不少人见园有桃低头沉思，都开始与相邻之人窃窃私语起来。
“年纪不大，口气还真不小啊，这话要是出至紫禁宁氏的家主之口还有几分可信，哎！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做了人家宋家十几年的看门狗了，要反？凭什么？”
“大话谁不会说，要是前面桃子先生问我，我还想说要以文证道一步入圣呢，说说而已嘛”
此时角落的一个面色红润体态臃肿的胖子低头掩嘴轻声对他身边之人说道：
“她不会是北庭派来的谍子吧，我就听说当年那场大战凤伏楼就没少帮着北边出力，虽然给雒阳城的齐姓帝师揪出来不少，但那只老凤至今也没抓着，你看她那样貌还真的符合凤伏楼选凤的标准，哎！说实话，她要真是凤伏楼的就可惜了”
胖子说完偷偷往后瞟了一眼秦姓女子，满眼的炙热。
“赵德柱，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哪有谍子自己就把自己暴露出来的？”
胖子身后一人用手指推了推他肥厚的肩膀低声道：
“我劝你还是别想着癞蛤蟆的事了，她你可惹不起，有次我见王管事在路上遇到她都是礼让三分的”
“这么大来头？”
“人家姓啥？姓秦”
“啊！该不会是那个秦......”
“嘘！”
秦姓女子面色如常，这些话多多少少都落在她耳中，但这些年来对于她与她身后之人的各种揣测还少吗？
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终于，园有桃从思绪中回过神。
“小秦啊，有些事放在心里就行，要不私下找你桃伯伯说嘛，别吓坏了这些花花草草”
秦姓女子淡然回道：
“园先生，倘若在无涯书院都不敢有一说一，那这天底下还有说实话的地方吗？”
园有桃转着脖子不置可否。
“罢了罢了，天塌下来有你园伯伯...嗯..嗯...跟你韩伯伯一起帮你顶着，啊！~多大点事情嘛”
园有桃似乎酒醒了几分，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空了。
哎！这天底下总有读不完的书，讲不完的理，可这酒总是喝的比想的要快。
园有桃闭上一眼，眯起一眼一扫众人，咦了一声。
“咦！有新面孔啊，顾下武，来了新人怎么不跟我知会一声，就你小子这样以后还想当首辅呢”
座位离园有桃最近的年轻人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训斥，好在他知道园有桃是信口说说，他也不在乎，连连憨笑陪着不是。
“来，你说说，你说说，为啥来咱们书院啊”
叶九看到园有桃投来的视线，左右故作姿态的看了看。
小黑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桃子先生问他话呢。
“我来书院找一样东西”
叶九抬起头咧嘴笑道。
“他们每个人来都想找一样或者几样东西，你说了等于没说，这会我要问你找的是什么，你应该不会告诉我吧”
叶九无奈的耸了耸肩。
“那好，我再问你，要是有一天给你找着了，之后呢”
园有桃似乎不想放过这个淡定从容的年轻人。
叶九闭上眼，想了一会，又睁开眼，先看向秦姓女子那一头青丝，再转向园有桃。
“自行我道”
园有桃脑袋一伸像是没听清叶九说的什么，接着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说的好，自行我道，嗯。自行我道。哎呀！~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事，可这天下处处是惊喜啊，就冲你这四个字就够我老头子下一壶酒了”
说完园有桃拿起空了的酒葫芦仰头晃了晃。
“他娘的，真是少兴”
叶九看着眼前毫无读书人样子的老头，这有趣的老头倒还真是招人喜欢，怪不得小黑说他的课必须得来。
“贵姓啊”
园有桃突然问道。
“叶九”
叶九不高不低的回道。
“嗯，叶九，叶九，叶九，叶，叶，叶？”
园有桃反复的念叨着。
叶九没再去理会这个好像给自己几句话又弄醉了的老头，他一个留神正好与一双泛着紫色的丹凤眸子碰在一起。
就这一眼，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眸，在叶九心中烙下了抹之不去的深刻烙印。
这一刻他很清楚的告诉自己，我叶九之后的故事里一定会有她的身影了。
叶九咧出一个略显尴尬又自认为迷死人的微笑。
秦姓女子淡然的转回头。
小黑看了看叶九又看了看秦姓女子的背影，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道：
“这也行？九哥你还真是天之骄子啊，我呆在书院这么久就没见过她正眼瞧过谁，哎呦！九哥，小弟我是真服了”
“你在那瞎嘀咕啥呢”
小黑张大嘴正要好好的从头到脚抒发一番对叶九的赞美羡慕之情。
叶九指了指前面，没留给他抒发胸臆的机会。
只见坐在正中的园有桃双手撑着椅围好似艰难的站起身，喉咙带痰的说道：
“嗯，今日已无酒，都散了吧”
说完这话，园有桃朝叶九的方向眨了眨眼径直出了门。
因为叶九是坐在最靠边的角落里的，而那个秦姓女子则是在叶九左上一点，所以先前园有桃那很有勾引嫌疑的眨眼，叶九当然不会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散去，小黑见叶九仍旧坐在地上不动，又看到坐在前面的那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又是泛起对叶九的崇拜之情。
叶九看见小黑那收缩瞳孔的小眼睛，赶忙抬手拦住。
“你打住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真的想多了，我从来没盘着腿坐这么久，腿麻了，站不起来，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黑这半晌之间给憋回去两次，一手拍在胸口，鼓起嘴巴像是要强行咽下那口不吐不快的老血，阴阳怪气的说道：
“九哥，你下次能不能容我好好的赞美你一番，我家隔壁的刘姥姥身患绝症，临走前就想看一看九哥你满意一笑，行吗？”
“你邻居不是大黄吗？嗯？小黑”
叶九吃力的站起身，一边不停的锤着发麻的双腿一边顺着小黑的话插科打诨。
此时的讲学厅就剩下三人。
叶九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等自己，一时间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
好在没尴尬太久，那人站起身面向叶九二人。
小黑见那人转身，立马一个招人喜欢的笑脸迎了上去。
“嘿嘿！~嘿嘿~ 秦姑娘，你这是等我们呢，哎呀，今日我小黑总算是托我九哥的福气，能跟秦姑娘......”
“我与叶九有话要说”
秦姓女子看都没看尴尬杵在那今日已经多次被人打断说话的小黑冷冷的说道。
小黑这人是乖张了些，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没有继续留在这自讨没趣，走到秦姓女子身后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朝叶九连连竖着大拇指。
那脸上的表情恨不得写上个大大的服字。
叶九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理会他。
小黑走后，大厅就剩下两人了。
叶九都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跟女人单独这么近的相处，而且是个长得以叶九如今的学问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美貌女子。
她就这么盯着叶九看，也不说话，几番内心的挣扎过后，叶九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第一次总不能让女人开口。
“额，有事？”
秦姓女子向前一步。
叶九这才细细看过眼前这个姓秦的女人。
一身妥帖的淡蓝色长衫，腰间轻悬一条紫色流绳束腰，右边用红绳挂着一枚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铜钱，女子身材修长确不显清瘦，面如刀刻确风韵有余不显古板，泛紫的丹凤眸子深邃神秘，五官都精致到叶九觉得目光都能伤到她。
女子再向前一步。
两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
叶九向后一个酿呛险些摔倒，好容易稳住身形，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动人容颜。这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他从来没闻过的香味。
清淡，又悠长。
真好闻啊。
女子嘴角勾起一个轻轻的弧度，莞尔道：
“香吗？”
“啊？”
“秦思鹿”
“额.我...叶九”
秦思鹿轻轻一挽耳边零散青丝，潸然一笑：
“我知道了，你我这就算认识过了，今日且过吧，他日我想听听你的自行我道”
说完便转身走了，独留叶九一人久久不能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