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中州。
近几年一个姓叶的老头凭借着其精湛的制棺手艺在泥牛镇附近的十村八店已经攒下了不大不小的名气。
据说叶老头做的棺材不仅坚固耐用,更能让尸体百年不腐。
虽然多多少少有些传说的味道,但叶老头的手艺卓绝定然不假的。
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一经传开便引来不少达官显贵富贾豪绅前来为家人或为自己求那死后一棺。
不少人自带珍贵的木料,大把大把的黄白之物前来求棺。
这叶老头手艺是没得说,可这脾气确相当的古怪。管你是富甲一方的豪绅,还是名门望族的显贵子弟,又或者是死后只求破板裹尸的潦倒穷人,一律全凭他的性子做棺。
管你给再多的银子,要是不合他的胃口,没这心情,那也难求一见。反之,有些命薄之人,生前拮据,死后更难有像样归处的穷人也有被拒之门外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死人的钱不好赚,死人的亏自然也是吃不得的”。
叶老头膝下无子女,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孙子,据说这孩子是叶老头从山里捡来的,因为不知其父母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也就随了叶老头姓叶,名叫叶九。
这叶老头平日里手头有活时便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镇子东头的棺材铺里,哪怕闲来无事也很少出来走动,再者这棺材铺本就不同酒楼茶室,不是个吉利的地方,所以一年到头镇子上的百姓几乎难见其一面。
相较叶老头的行事低调,叶九就完全两样了,这也正好说明他与叶老头并无血缘关系。
叶九每日一睁开眼便拉着镇子上一个名叫王喆的孩子开始了一天的惹是生非招摇过市。
王喆跟叶九一般年纪,个子确比叶九矮上不少,皮肤黝黑,身材瘦小。打小便不怎么讨喜。因为几次被人错喊成王吉,久而久之镇上的人都叫他阿吉。
阿吉的娘是个略有些姿色的寡妇。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在阿吉刚出生的时候,阿吉的父亲就丢下他娘两一走了之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至那时候开始,阿吉家就经常有些男人进进出出,小的时候他自然不知道这些人来他家是做什么的,只是好奇自己的娘从来不用做活也能让他吃穿不愁。
稍大一点之后,慢慢的就听懂了镇子里一些好事之人的风言风语了。渐渐的也就明白那些进出自己家的男人都是抱着怎样的腌臜心思了。
每次听到镇上的人毫不避嫌的在阿吉面前谈论他娘时,阿吉总是默默的走开。虽然还有很多话他没有完全懂,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那些男人来时总是兴致勃勃,看到他还会冲他笑笑,走的时候确一脸恶狠狠的,还会冲他家紧闭的屋门吐口口水。
有几次他也试探性的问过她,可她总是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脑袋。
他很清楚,自己的娘绝对不会是大家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不安分之人。
他一次都没有问过自己的父亲是谁,娘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他姓王,他娘也姓王。
阿吉是叶九在泥牛镇唯一的朋友,当然对于阿吉来说同样也是。
暮色刚退,几声狗吠叫醒了夜空中那一轮白蕴。本就不大的泥牛镇安静而祥和。
叶九与叶老头在棺材铺正中的一张木桌旁相对而坐。
桌子旁放着一口有些年月的旧棺材。
桌子上摆着三个小碟。
叶老头正把其中一个白瓷碟子里的细盐倒进一碟萝卜条里。拿筷子搅拌了几下,用手拈起一条放进嘴里。
觉得清脆可口。
叶九拿起另一个碟子里放着的馒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叶老头,小小的咬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
“老叶,怎么说你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咱能不能换换口味吃点好的,哪怕沾点荤腥也好啊”
叶老头又往嘴里放了根萝卜条,从棺材里拿出一壶劣质的白酒,一口酒就着咸萝卜送进肚子,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这会开始嫌弃了?你就吃这些活到今天的,哦,也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叶帮主”
叶九自然能听出叶老头的嘲讽。他今日刚刚在镇上宣称自己成立了个帮派叫什么“九门”的。
“你这足不出户消息倒是灵通啊,怎么样,要不要入我九门啊,以后等我九门壮大了,你也算是元老级的,到时候也不用天天喝这几个铜板的白酒了”
叶九边说边伸手要去抓桌上那壶酒,被叶老头一巴掌拍在爪子上。
“哟,那感情好啊,怎么说叶帮主也是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不给个副帮主干干?”
“副帮主已经有人了,你要想有个一官半职吧,以后九门财务就归你管了,你看要不要先支持支持你家小九儿啊”
叶老头白了叶九一眼。
“你就成天跟王寡妇家那小野种胡混吧,早知道你要这么没出息,当初就不该......”
叶九眉头一皱,虽然心里知道叶老头只是嘴上说说,但听到别人喊阿吉是野种,叶九心里还是一阵愤懑。
要是阿吉是野种,自己又是什么。
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叶老头也觉得一时口快这么说阿吉有些不妥,撇了一眼不说话的叶九。
“以后没事少去招惹姓刘的他家,就你两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够人家那几个恶奴塞牙缝”
叶九听到这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切,就那刘傻子?要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成天在镇子上耀武扬威,我就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叶九看着叶老头投来的目光,还有那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间哑口无言了。
毕竟脸上被刘家恶仆打的伤还没完全的退去。
突然叶九好像想起什么。从叶老头对面坐到他旁边,低头轻声说道:
“老叶,那天我跟阿吉扒刘傻子家墙头时看到刘傻子他家有间厢房里可放着间宝贝呢,远看有这么大一朵灵芝,刘傻子他爹每天都要供香叩拜,一边擦拭一边掉眼泪呢,感情这玩意比刘傻子还亲呢”
叶九说着冲叶老头比了个手势。
见叶老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叶九继续说道:
“后来我打听了下,据说这朵灵芝是刘傻子他爷爷的爷爷的爹传下来的,应该挺值钱的吧,也不知道那玩意是不是真的能起死回生,要真的如传闻那么神奇,那岂不是抢你老叶的生意了,嘿嘿!~”
“一颗破灵芝有什么稀罕的,说了你没得大出息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屎”
叶九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
“切,你有本事,你要真有本事也不用窝在这棺材铺里装高人了,你说你吧,上次隔壁镇上的那个老财主,拿着这么些好东西,就让你随手给他留口棺材,你倒好,硬是不从,你是一日有酒过一日足,你好歹也为我想想啊,我总不能跟着你窝在这泥牛镇一辈子吧,江湖还等着我九门发扬光大呢”
叶老头懒得跟叶九胡扯,挑了挑眉毛,喝了口酒,摇了摇还有小半壶的白酒,放下酒壶朝叶九勾了勾手。
叶九半信半疑的把脑袋凑了过去。
“要说宝贝嘛,你不也有吗?那可比刘家那破灵芝稀罕多了”
说完跟叶九对视一眼,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叶九刚想继续问点什么,叶老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自己琢磨去”
叶老头看起来一副老弱病残的样子,手确出奇的重,叶九呲牙咧嘴的嚷嚷着要跟他过几招。谁成想叶老头根本就不搭理他,仰头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躺进棺材里去了。
不一会就鼾声如雷。
叶九拿起叶老头留给他的小半壶酒,冲着棺材里呼呼大睡的叶老头轻轻啐了一口。
随手拿起桌上的咸萝卜回到自己屋子了去了。
叶九的小屋子跟棺材铺中间隔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叶老头平时就是在这里做棺材的,叶九一路不知道踢倒了多少瓶罐。
棺材铺传来叶老头一声咳嗽。
叶九哼着小调进了屋子。
进屋后,叶九放下酒,从床头的铺盖下面翻出一个卷轴来。
卷轴整个铺开比叶九现在的个头还要长,屋里的小木桌展不开,叶九只好摊在床上。手里拿着酒壶蹲坐在床边一边看一边喝着酒。
画卷一开,屋子里瞬间亮了不少,桌上的小油灯散发的那点橙黄色的小火苗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泛着淡蓝色的画卷栩栩如生。
叶九细细的看过画卷上的山水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跃然于纸上的流水行云,其间若隐若现的山峦奇峰,便再无其他了。
东西不用说,自然是好东西,可叶九总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叶老头说他在山里捡到叶九的时候,他身上就包裹着这幅画卷,难道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叶九喝光最后一口酒,仰头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顿时心生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豪气。
看来我叶九也不简单啊。
叶九一脸自我陶醉的遐想着。
不一会便趴在画卷上睡着了。
夜深的彻彻底底。
梦里。
叶九环顾着四周的黑暗,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两抹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