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周兴晏被同门接走。
司马召走近后对着冯隐巢躬身一拜,目光复杂,轻声道:“弟子多谢观主”。
传闻其当年与玄都观上那位争夺掌教大位,落败堕境而归,隐身在黎元观意欲了此残生。
那位西川道首严道钧明为镇守西川,实则监视这位堕境大真人。
年近古稀的冯隐巢扶起司马召,稍加打量后便颔首道:“离观时不过蜕凡初期,而今竟至中期顶峰,看来这些时日你获益匪浅。”
司马召笑道:“若非观主亲授大道,弟子仍在泥尘中挣扎。”
冯隐巢拍了拍司马召肩膀后,轻声问道:“现在考虑的如何?”
当年司马召上山,无疑是获得冯隐巢首肯,否则焉能安稳几年。
故而在司马召离开黎元观之时,这位胸襟宏阔的观主曾问过司马召一句:可愿舍弃俗世繁华,终身随他悟道修玄?
而今再问,自然算是最终垂询。
司马召沉默片刻后,再次跪下,足足磕下九个响头后,抬首言道:“观主待弟子恩重如山,不仅授我玄门仙道,更是庇护弟子免遭奸邪迫害,司马本应随侍在侧,以报观主大恩。”
他摇头沉声道:“但而今小子被朝廷与玄宗两方追杀,追随观主只会给您带来祸患,弟子不忍,愿踏入这混浊泥淖,消弭这些恩恩怨怨。”
道完心迹,司马召俯身一拜:“弟子拜谢观主大恩”。
冯隐巢看着身前少年,似看出其背后的血色因果线,将他束缚的难以呼吸。
他心中一叹,将其扶起后,缓声道:“也罢,你既作此决定,那贫道便不再多言。”
随即想了想,他摘下腰侧古朴佩剑,轻声道:“此剑名唤‘青瑜’,有‘青云直上、无瑕存瑜’之意,今日便赠予你防身之用!有此剑在手,再以朱砂为辅,一正一奇,可保你性命无虞。”
他轻轻拍了拍司马召身上灰尘,勉励道:“大道坎坷,你我共勉呐。”
这话,俨然是将司马召提升至与其平齐的地步了,非是一般的器重与厚望。
司马召身形一颤,眼角温热,几近哽咽道:“弟子司马召,拜别观主!”
待司马召离去后,一道影子浮现于冯隐巢身后,他自语道:“让他活着吧”。
影子匍匐在地,无声退走。
他则目光幽邃,弥望天际,轻叹道:“也罢,贫道这便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俄而其目光落在北方。
一道光芒自指尖迅疾掠出,眨眼功夫便消失于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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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胧夜色之下,司马召再次被人拦住去路。
却是黎元观杂役弟子张远。
只见其单膝跪下,低沉言道:“东宫右率府内卫统领张彦拜见皇孙殿下!”
山幽水寂,波浪哗哗,似乎掩盖了两人的谈话,但明华溶月之下,一张沉静面孔似乎有些深沉。
沉默数息后,司马召低头看着身前之人,少许后他缓缓言道:“未曾料到,还有人愿认我这个身份。”
真名张彦的身影垂头沉声道:“皇孙乃我靖国希望,此为朝野共识,无人敢否。只因妖后作祟,方使上下沉暗。然在属下心中,您便是吾等主子。”
司马召自嘲一笑,摆手道:“待罪余孽,哪是什么狗屁主子。另外,也别叫殿下了,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他还未曾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贵重。
张彦惶恐垂首地道:“卑职不敢”。
司马召不置可否,轻声问道:“你拿了我岂不是更好,何苦如此寻死?”
张彦他微微抬头,他也不多解释,只是神色郑重地道:“皇孙殿下行迹泄露,实乃属下失职,今晚便为殿下殿后。”
司马召神色动容,这也算是刨心肝表忠心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微眯双眼内似有光芒闪过,他思索片刻后,忽然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张彦身形一僵,垂首低沉回道:“西川境内不过寥寥十数人,至于其余道州属下不知。”
司马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收敛,正色道:“你们都是大靖的忠勇之士,不可轻易舍弃这有用之身。”
他按住张彦肩膀,沉声道:“你若果真认我,便从此刻起听从我的吩咐,待会儿无需为我殿后,只管逃命去吧。
离开这里,离开西川,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跟我有何联系,以免被祸及池鱼!”
张彦却苦笑道:“殿下可是要抛弃我等?除了殿下这里,这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我等容身之地。”
司马召缄默不语,这些人自被打上‘前太子’党羽后便注定他们的命运,要么认罪伏法,追随那位真正的废太子傲游九幽,要么跟着他这位皇孙,至少还有个盼头。
张彦见司马召脸上有些犹豫,迟疑片刻后,咬牙低声道:“殿下,属下前些日子遇见了一位同袍,他本是禁中内卫,后调入金袍卫担任黑龙使,我从其口中意外获得一件秘闻,却是不知真假。”
司马召微微皱眉,“从金袍卫中得来的秘闻?”
金袍卫直属于龙椅上那位,所谓的秘闻自然是有关于那位的。
他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你说吧”。
“据金袍卫内秘传,那位似染病多日。”张彦声若蚊蝇,悄声说完便垂下头去。
司马召缄默不语,事实上此身虽死,但他仍从体内感受到一股埋怨,似在埋怨靖帝缘何自作主张,置靖国社稷于不顾,一意孤行、非要去天都峰寻仇。
现在好了,整个靖国都被玄宗掌控的死死。
他心中轻叹,忽然幽幽地道:“既是内卫,当有特殊渠道进入禁中,若有机会,帮我看看他究竟如何。”
他默默地道,也算帮你了却这一桩心愿。
张彦内心一颤,苦笑不语,看来还是免不了这一遭了,伴君如伴虎,若非必要他们也不敢太过靠近那位存在。
当年的一幕仿若历历在目,一念之间便是血流成河,记得当年那日整个太康都在流血。
待张彦、钟夔离开后,司马召便临江伫立,寻了个方向遁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