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尽头被修路刨出来的砂石挡了道,前面似乎是扇灰扑扑的玻璃门,一男一女推门出来,跟男子打了个照面,似乎是熟人,双方简单招呼了一声,李恒安接着便见男子拉门走了进去。
她在门口站定,玻璃门被巨幅美女海报贴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刚刚有人出来,李恒安初步推测这是某个娱乐场所的后门,她微微抿唇,抬手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门。
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峋神色一怔,狭小的房间中堆着一些错落的洁具,一把大扫把杵在墙角,在它旁边,是一扇洞开的窗户——房间里空无一人。
顾峋暗骂一声,几步上前扒着窗子往外看去,那是一条小巷子,左右街口,已经没了红A的影子。
推开门,是熟悉的键盘声和骂声,烟味混杂着说不清的气味灌入鼻腔,这环境李恒安再熟悉不过了,那小青年溜溜达达了半宿,最后居然跑到这儿来上网。
李恒安带上门进了网吧,不露痕迹地走男子身后遛了一圈,嗯,在打游戏,ID孤城不眠人。
李恒安轻嗤一声,去前台开了台机子,趁没人看见,她悄然翻出烟盒,只留了一根,将其他烟一把抓出来揉在手里,随后丢进了路过的垃圾桶。
接着李恒安伸手抽了皮筋散开头发,走到不眠人身边的位置坐下,不眠人打着游戏,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坐自己旁边的女生,李恒安权当没看见,打开游戏登了自己的账号,趁加载时间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一把打完,进入结算页面,李恒安装模作样地翻开烟盒看了眼,再装模作样地发现自己没烟了,于是转头看向了不眠人,笑得很友善:“朋友,借根烟。”
不眠人游戏结束得早,瞥了李恒安两眼,被她最后一波的逆天操作惊艳到了,再加上李恒安客观来讲又生了张不错的脸,于是这会儿很愉快地就把手边的烟盒推了过去。
“谢谢。”
李恒安翻开烟盒,微眯起眼,盒子里有一根看起来和其他不一样,似乎是手工的——只有一根,那看来刚才小花园的那个烟蒂没跑了。李恒安暗自磨了磨牙,得想办法把这根弄过来。
她没有贸然动那根烟,而是随手抽了根“泯然众人”的,将烟盒递过去的时候,李恒安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微妙:“哥哥,有根不太一样啊。”
不眠人大概是有点儿飘了,张口就来:“诶呦,你看出来了?”
李恒安心说那么明显的区别怎么可能.......思绪想到一半倏尔刹了车,她忽然意识道,既然区别那么容易看出来,这特地问的一句会不会是......你看出来了是什么东西?
跟顾峋这个大尾巴狼混久了,李恒安也近墨者黑的越来越会装了,她按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摆出了个“我什么都懂”的笑来,模棱两可道:“听朋友说起过,不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
不眠人笑了,得意道:“那是,一般人没点儿门路肯定弄不来。”
李恒安啧啧感慨:“羡慕。”顿了顿,她看了眼不眠人的屏幕,眼神一亮道,“诶你也玩这个啊,那不然我们solo一把吧,就赌那根烟,好不好?”
不眠人飘了的同时显然还残存着最后的理智,一摆手干脆道:“不行,这个不能赌。”
“为什么啊?”李恒安眨眨眼,积极道,“这样吧,我不白跟你赌,我要是输了就把我的号送你,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全方位360度无死角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账号。
不眠人咂咂嘴,心动了。
李恒安虽然打游戏也氪金,但是经济有限氪得少,她号上大部分东西都是带别人上分之后,别人送的。
李恒安看他动摇,煽风点火:“你看你打得那么好,我还不一定能赢呢。”
“那成,来!”不眠人说着握住鼠标,“我加你好友,你ID是什么?”
“你和蔼的父亲。”
“......”
李恒安戴上耳机,自信一笑,来吧,小菜鸡。
十分钟之后,李恒安从他烟盒里抽出烟,笑道:“好友也加了,以后一起玩游戏啊。”
不眠人似乎是有些后悔了,又不好说什么,干巴巴道了句:“那什么.....你真的要玩这个吗?”
李恒安有一瞬的踟躇,但这小混子明显是想牵个话头把烟讨回去,她顿了顿,随即直接点了烟,笑得不以为意:“可不能反悔。”
不眠人欲言又止,咂咂嘴,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李恒安冲他笑笑,假装接了个电话,下机离去。
顾峋跟丢红A没多久便收到了李恒安发的位置,不清楚那边的状况,他没敢贸然打电话,而是直接踩着坐标找到了春秋大道街角的小花园。
夜半已过,空荡荡的小花园亮着昏黄的路灯,一片萧索,借着公厕门前不甚明亮的灯光,顾峋看到了垃圾桶旁边、长椅上坐着的人影——那是孤身一人的李恒安。
察觉到有人过来,李恒安抬头看了眼,看见顾峋也没顾上打招呼,因为她在抬头的同时顺便灌了口水,说是一口,顾峋目测这一口得有小半瓶。
顾峋溜达着过去:“怎么?刚跑完八百米?累成这样?”
李恒安咽下水喘了口气,没接他的话,转头示意了一下身边椅子上的东西:“烟拿到了。”
顾峋转眼望去,那是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装着一个脏兮兮的烟蒂和一根只燃了一小截的香烟,旁边还搭着副长橡胶手套,手套上沾染着气味诡异的污渍,短暂的思忖后,顾峋恍然明白了过来,叹为观止地看着李恒安:“李女士,您真了不起。”
李恒安皮笑肉不笑,重复了一遍他先前说的话:“为人民服务。”
顾峋啧啧感慨,一边探头看向垃圾桶一边道:“你还真下手翻了垃圾桶呐,那这根烧了一半儿的呢?你不会是趁人抽到一半抢......”话音戛然而止,顾峋的笑僵在了脸上,路灯的光不亮,但足以让他看清垃圾桶了,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空了的水瓶,和下面被翻乱的垃圾格格不入,明显是李恒安刚丢的,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灌这么多水,顾峋看向那根抽了一截的烟,神色倏尔变了,他转头望向李恒安,声音寒了下来:“这根烟谁抽的?”
李恒安没应声,看着他又喝了口水,算是默认了。
一股无名火蹭得烧起来,顾峋声音陡然提了上去:“你真可以啊李恒安,你抽烟厉害就算了你还真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搁啊?!你知道咱们这次来是和什么人打交道吧,你知道这玩意儿可能是什么东西吧,它万一有什么凶险的副作用呢?它万一致瘾性很强呢?你就不怕下半辈子在戒毒所里过?!”
李恒安灌了一肚子的水,这会儿实在没闲心跟他争论什么,而且身为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她分得清恶意和担忧,于是她也没跟顾峋呛,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道了句:“你能别凶我了吗?”
顾峋一愣,今晚这事性质太恶劣了,他已经做好吵一架的准备了,却不想李恒安峰回路转地服了个软——勉强算是服软的话,于是顾峋顿时哑了火,满腔的火气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散到了九霄云外,他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去:“我没在凶你。”
李恒安喝完了瓶子里最后的水,将瓶子随手丢进垃圾桶,缓声道:“当时情况比较特殊,我回头跟你解释;你也不用顾虑太多,我抽这根烟之前仔细考虑过,我目睹那个人抽完了第一根,没丝毫异样,说明这根烟就算有问题,药力也不重;二来这种烟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夜店,交易之后那人还敢在大街上抽,就更说明问题不大,要真是什么特凶险的药,他们也不敢这样是吧,我现在灌水完全是以防万一,顺便图个安心。”
顾峋顺着她的话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自己刚才关心则乱,确实是没想那么多,他微微蹙眉,心下泛起股说不出滋味来,沉声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恒安打了个嗝:“撑。”
“......以后别再乱来了,要真有个万一呢,这种风险不能试。”
“知道了。”李恒安抬手一点塑料袋,“把这烟拍下来发给韩长旻吧,看他有没有什么头绪。”
顾峋打开了手机应道:“先发个照片,明天天一亮就把这个寄过去,让他尽快弄清楚这什么成分。”他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眼李恒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李恒安揭过话题:“我拿到了那人的联系方式,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顾峋收了手机,眉目微沉:“红A察觉了,被甩了。”
李恒安神色一变:“他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当时在路灯下红A确实是回头看了眼,那时顾峋匆匆转过了头——他轻啧一声:“我不确定......算了,这人疑心重,为防万一,你跟那个人联系的时候我还是先别出现比较好。”
“可是我们迟早要跟红A谈交易的,你避不开。”
“如果真能通过那个人跟红A搭上,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就怕还没搭上,他直接因为谨慎把咱们拒之千里,压根说不上话才是最糟的。”
“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