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嘉回到彦城已经将近下午四点,顾峋饭都没吃,拿了枪便直接趁着韩长旻的车回了住处,李恒安已经回了家,顾峋打开门,正看见她抱着笔记本窝在楼上的沙发里,听闻声响,李恒安抬起头:“你回来了。”
顾峋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继而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花束搁在了餐桌上,状似无谓道了句:“找个花瓶装起来吧。”
李恒安神色怔了怔:“花?你买的?”
顾峋睨了她一眼,轻嗤道:“想什么呢,别人送的。”
“有人送你花?”李恒安笑了,她放下电脑站起身,一边下楼一边道,“怕不是大街上微信扫码送的吧。”
顾峋:“......”
饥肠辘辘,实在没兴致跟李恒安拌嘴,他径自来到厨房,打开柜子左右翻了翻,捞出袋小饼干来撕开,李恒安见了便道:“那是一帆补钙的饼干。”
“没事,弟弟都快跟我一样高了,不需要再补了。”
李恒安走到餐桌前拿起花束,香槟色的玫瑰花,大多还含苞待放,应该能开上好几天,其实比起花,李恒安平日里更喜欢绿植,城市里的花大都带着繁琐的包装,从冷藏柜里拿出来,也不新鲜,但这束玫瑰明显是刚剪下来的,只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捆着,李恒安在它们身上看到了绿植一般的野性和生机勃勃,她抿唇笑了笑:“真好看。”
顾峋看着她的侧脸,丢了块饼干在嘴里嚼着,却直到咽下去也没尝出味道,毫无疑问李恒安外貌算是很出色的,但她这样的眼神却并不多见,鲜活的,甚至带着点少女感,这和她平日里太不一样了,她大多时候都活得比较糙,给人的感觉仿佛邻居家遛狗的大爷,还是脾气暴躁那种。
——我曾经像个死物一样活着。
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和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话说,”李恒安倏尔转过眼,“究竟是谁送你的?”
顾峋忙不迭别开视线:“张致远家的花匠,说来都来了,非让我剪些花带回去。”
李恒安抱着花走向厨房,厨房门窄,她侧着身子从顾峋身边挤过去,抬手打开碗橱拿出个玻璃花瓶,一边接水一边随口道:“既然剪了,为什么不剪红色呢?红色也好看。”
顾峋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顿了顿,他轻轻道:“那.....那太热烈了,会让人畏惧。”
冰凉的水溢出瓶口,李恒安关了水龙头,她眉目微垂——令人畏惧的红色。敛了敛眼底的复杂,李恒安转过身,解开绳结半开玩笑道:“你前两天不是才说过,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诗人就是变态。”
顾峋接了她的话,带着点很“顾峋”的笑意道:“巧了,我是诗人,”他说着抬手一指自己的脑袋,“靠贩卖灵感和文字为生。”
嗯,很好,吃着补钙小饼干的诗人。
李恒安将花装进花瓶端到餐桌上,顾峋眉梢一挑:“挺好看,我本来还寻思着你会不会直接拿个茶杯装。”
“前两年买微波炉送的花瓶,没什么用就一直放在那儿吃灰。”李恒安将指尖沾着的水弹到花瓣上,“我也没想到这么装起来还挺好看。”
听罢,顾峋不经脑子直接应了句:“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买。”
李恒安心思一动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前面还表示自己不可能买花的顾峋一阵尴尬,试图找补:“......我是说买微波炉。”
“......”
静默两秒,二人相对笑出声来。
顾峋将小饼干封了口丢回柜子,笑骂:“靠,什么补钙饼干,越吃越傻。”
“还怪饼干了。”李恒安逐渐收了笑,“哎说正事,你和韩长旻去了一趟,怎么样?”
“正要说这个,”顾峋出了厨房,来到餐桌前抽出张椅子坐下,“根据桔玑的可能流向目前是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潘城音纳区,另一个是京晋线上的,本来京晋线我们还无从下手来着,结果你和川哥那边锁定了G520,两条线交叉,恰好出来一个芙荒。”
“芙荒?”
“对,偏南部了。”顾峋一手搭在椅背上,昂头看着她,笑吟吟道,“还得劳烦你出趟外勤,我和韩长旻商量的是,这两个地方都需要人亲自己去确认,咱们两个去音纳区,川哥和清桐去芙荒,韩长旻留守彦城,坐镇后方。”
“.....坐什么镇。”
“一帆还在这儿呢,万一给郎希的人偷家了怎么办。”
“说得也是。”李恒安颔首,“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或后天吧,”顾峋说着站起身,“在此之前,我得先教你用这个。”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物什递过去,李恒安抬手接过,低头望去,神色倏尔一滞,这不是那时候姜川手里的枪吗?
不对,她掂了掂枪支,仔细看的话外形也不完全一样,而且这把明显比姜川手里的那把小;李恒安抬眼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这是?”
顾峋一抬下巴:“制裁者家族都有这个,对付吸血鬼用的,其实和一般的枪支差别不大,就是子弹经过改良,针对吸血鬼特制的子弹,这是韩长旻借你用的,弹夹压满了,就六发,省着点用。”
“哦——”李恒安煞有其事地点着头,“那我这算不算非法持有枪支?”
顾峋乐了:“来,我教你非法使用枪支。”他说着从李恒安手里拿过枪,退掉弹夹,给她演示了一下上膛和握枪姿势,继而将枪递回李恒安手里,“其实一点也不难,就是准头儿得练练。”
“嚯,”李恒安举起枪,歪头瞄准了阳台上一盆大叶绿植,准星之后是肥硕的绿叶,顾峋在旁边道:“这枪有消音处理,你可以试试。”李恒安微眯了眼,扣下扳机,一声闷响,手臂往后一震,她回头叹道,“这后座力可以啊,和那些仿真的完全不一样。”
顾峋挑眉:“你还玩过仿真枪?”
“那何止玩过啊,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迷这个,哎说实话你别不信,我准头还可以,那时候半夜不睡觉,有时候就去街上打路障玩,十几米,一排路障,一打一个准。”
顾峋:“......”这得多么的恶趣味加无聊才会半夜去打路障啊。
“那就好,”顾峋干笑一声,将弹夹递过去,“收好,别让人看见,也别轻易用,毕竟你不是制裁者家族的人,按规矩是不能持有铅弹枪的,这算是韩长旻违规给你的。”
“知道了。”
“行,我知道了,”姜川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餐桌上,转身从冰箱拿出盒酸奶撕开,确认道,“是西南边那个芙荒对吧?”
“对,这两天就动身。”是韩长旻的声音。
姜川抿了口酸奶,咂咂嘴,思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跟一帆摊牌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姜川顿了顿:“没什么,就是我前段时间仔细想了想,虽然林医师生前不知道为什么给了一帆那个项链,但是他直到最后也没跟一帆说过药的事,更别提吸血鬼了,他大概......是不希望一帆掺合这些事的。”
电话另一边,韩长旻静默良久,继而缓缓开了口,姜川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得出他声音有些低沉,他道:“这个事说起来还有些复杂,川哥,其实一开始顾峋还没弄清恒安的事情时,我就想过告诉一帆,那时候的确动机不纯粹,但顾峋没让,后来恒安的事情弄清楚之后,我曾一度放弃了这个念头;但是最近我又想起这个问题,自从王相之盯上他和恒安开始,一帆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比起他参与这些事,我更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我已经对不起林医师和他的妻子了,我不能再冒这样的险,”他的声音带着丝淡淡的自嘲,“或许我真的有能耐的话,应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好保护他,但是川哥,现在这个形势,我怎么看也不该盲目自信,让这孩子置身危险。”
姜川轻啧一声:“也对。”
林家从一帆爷爷那一代开始便打算放弃这个身份,可这么多年之后,铅弹枪还是要回到林一帆手中。
他点了点头:“那没别的事了,我待会儿跟清桐说一声。”
凋落的花穗擦着肩膀划过,滚落脚边,林一帆抬头,路灯之上,银杏树稠密的枝叶在夜风中摩挲摇摆着,他眼神滞了滞——已经开花了。
彦城二中大门前这两棵银杏树据说已经有五十年历史,林一帆在这树下来来往往走了将近三年,头一次从这树上发觉时间竟一晃过去了。今年怕是等不到这棵树挂果就要离校了。
回过眼望向路对面,姜清桐一如过去几天,坐在那家咖啡店里等着他,绿灯亮起,林一帆单肩挎着书包迈出步子。李恒安说姜清桐抑郁,可这几天相处下来,林一帆发觉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帮她的,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
她似乎正在打电话,这边林一帆穿过马路,抬腿迈上人行道的同时,那边姜清桐正巧挂了电话,林一帆看她垂下眉眼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她望向了自己,隔着一张落地窗,四目相对,林一帆像往常一样抬手敲了敲窗子,姜清桐点头起身,拿着包出了咖啡馆。
——这几天来一向如此,两个人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