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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海州和凤哲,李恒安和姜川,算上两拨人一共排查的,李恒安他们今天到访的是第七个地方。

出租屋是个一居室的小房子,坐落在王相之经常活动的范围内,主人刚搬走没几天,室内的采光很好,空荡荡的屋子里浮动着阳光下的尘埃,东西收拾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出来使用者的痕迹。二人在前往房东家的时候,李恒安暗自磨了磨牙:“川哥,话说你们有没有那种.....就那种类似于警察/证的身份证明,就是可以直接盘问的那种证件?”

姜川呵呵一笑:“我们要是有这种证件,社会就要乱套了。”

“......”

叩开房门,开门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两个人自称彦城二中的老师,顺顺当当直奔主题,这位看起来不怎么精明的阿姨一拍脑门恍然道:“你们说的是王相之啊!”

李恒安心下一喜:“相之租的就是您家的房子吗?什么时候退的房?”

“对对,差不多半年前租的,当时我看他自己一个小孩子,也没个家长在身边,还算他便宜了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突然退房了,就发了条信息,押金都没要,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东西都收拾了,我一看这不行啊,房租还有一个多月,押金也没退,我就想联系他,结果这孩子的手机号直接注销了,”她说着摇了摇头,啧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李恒安心还没热乎起来就又凉了下去——人一声不吭走了,号码注销了,是找到了住处,但是似乎也没用了。

姜川附和着感慨了几句,又问了几个问题,不出意料地没什么实质性收获,这位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女儿刚上高中,自己要照顾女儿,还要工作,只要不拖欠房租,她平时也没时间过问王相之的事,李恒安在一旁僵着脸笑,附和点头,她妈去世得早,于晴又不是喜欢无意义絮叨的人,所以说李恒安几乎从没跟这种逮着个人就能家长里短的中年妇女打过交道,在震惊的同时颇为头疼。

就在她酝酿着如何打断时,女人身后的客厅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恰好走出房间,李恒安眼睛都亮了,看到救星一般张口便道:“哎哟大姐,那位就是您女儿吧,跟您真像啊,可真漂亮!”

女人果然不负所望,转变话题的速度堪比李恒安刹车,她回头看了眼,笑道:“对对,这就是小囡,高一了,上的甲源中学。”女孩闻声看过来,眨了眨眼:“妈,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王相之的老师,来打听事儿的。”

“相之哥的老师?”女孩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了,她转身大步走过来,关切道,“他怎么了,老师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吗?”

李恒安一愣,这随口一句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这个女孩儿对王相之很关心呐。她同姜川交换了个眼神,眯眼笑了:“你是叫小囡对吧,你和王相之很熟悉吗?”

“也不算熟,”女孩的耳朵无意识地红了,她别开视线,声音中带着小小的失落,“我只是.....就只是想请教问题,他是高三嘛,但是相之哥很少回我信息,每次去找他他也不在家,可能高三生比较忙吧。”

李恒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确实,王相之算是一眼看上去很讨女孩儿喜欢的类型,这个小姑娘会在意他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她斟酌着语气应道:“这样啊......相之他退学也办得很草率,没有多说什么,啧,小妹妹,他是半年前才来到彦城的,他和你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他家是哪里的?”

“没有。”女孩儿摇摇头,声音渐低,“他不怎么回我信息。”

李恒安心思沉了下去,在那一天之前,她印象中的王相之就只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少年,可如今看来却是一只潜于暗夜的幼兽,他用旁人看不见的血瞳锁定猎物,收手之后干脆利落地处理掉自己所有的痕迹,再次隐于黑暗中。

却在这时,女孩儿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开口:“对了老师,我记得他那天来看房子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过他的车票。”

李恒安眼神一凝:“车票?”

两个人到高嘉时已经上午十点了,车子在黑漆的金属栅栏门前缓缓停下,佣人打开大门将二人迎了进去,庄园的主人明显品味极佳,视野之内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修整安排的,灰色的大理石雕塑在上午柔和的日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晕,草坪上黑白格子的棋盘错落有致,一切都显得异常赏心悦目。下车之前,顾峋再次确认:“是叫张致远对吧?”

“对。”韩长旻将手中的平板反手扣在座位上,顾峋抬手推开车门,头也没回又道了一句:“哎,你有钱还是他有钱?”

韩长旻推门下车,微微一笑:“取决于我怎么想。”

女佣跟在二人身边,柔声细语地解释着少爷正在画画,画画的时候不见人,先带两个人到会客厅候着,韩长旻一摆手,转头扬起个春风和煦的笑:“没关系,难得来一次,我们四处走走。”

张家的庄园有些年头了,但并不显陈旧,反而平添了分岁月打磨的质感,庄园的角落是一个小小的温室,叩开门,温室中养的尽是各色的玫瑰,高嘉的气候并不适合培育这些娇贵的东西,但看这温室中的“盛景”,张致远也是费了心思的。

花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眼角的细纹并不能影响她的美貌和风韵,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肤色偏白,比起一般人更显得鼻高目深,交谈之下二人才知道,她的母亲来自荷兰,嫁给了张家的园艺师,也就是他的父亲,她的母亲擅长培育、并且深爱着各种各样的玫瑰,也是从那时候起,张家的庄园便多了一个专门培育玫瑰的温室,父母去世后,这些事便交由她打理。

“带回去一些吧,”花匠的笑带着淡淡的暖意,“带回去给你们想送的人。”

韩长旻带着素日惯有的笑意,客气道:“谢谢,等有一天我有了钟意的人,一定会再来拜访张先生,到时候再来带走这些花吧。”

顾峋转眼看着那一大丛深红的玫瑰,微微出神,没有应声。

正巧这时,女佣来说少爷请他们过去,韩长旻转头望向顾峋,略一挑眉:“顾峋?”

顾峋回过神来,忙笑了笑:“哦,你先去吧,这儿.....”他轻咳一声,“空气挺好,我再待会儿,随后就过去。”

韩长旻笑意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一点头道:“好。”

待韩长旻离去,花匠转头望向顾峋:“顾先生,您有深爱着的人吗?”

顾峋一哽,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某张脸,似乎是意料之内,却又是意料之外。

他几乎是瞬间就拂散了脑海里的影子,干笑一声:“还没。”心说这位大概是跟着妈妈从小接受西方文化,中国人含蓄,谁能第一次见面就问起这么露骨的问题呐——更别说是用这种充满浪漫气息的句式。

花匠抿唇笑了,她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峋:“先生,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说着歪了歪脑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红玫瑰:“De God van ware liefde,真爱之神,这是我妈妈向我爸爸告白时用过的花,先生,”她说着从花丛中抽出一支含苞未放的花朵,望着顾峋道,“深爱和被爱的人都值得被祝福。”

如黑暗中的人窥见天光。

他无数次审视内心深处的自己和那个人,他遇见她的时间不算长,可很多事不是能用逻辑和理性衡量的,顾峋很清楚,他内心至今没个定论,至今处于暧昧的混沌中,是因为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理清这些,他不想得出会让自己畏惧的结论。

没错,吸血鬼,哪怕是茹素者也是“非正常”的存在,这种特殊的身份让他们游离在正常社会的边缘,他们不需要在黑暗中苟活,却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这种对自己身份明显的介意感,是他于暗夜中窥见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光”之后才产生的。

但这一刹那顾峋几乎要动摇了,说不清的情感呼之欲出,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只玫瑰,可那深红的颜色仿佛在他指尖蔓延了开来,化为浓稠的鲜血。

深红的、热烈的、渴望得到回应和爱欲的花朵。

深红的、罪恶的、自己赖以为生的,血液。

顾峋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花匠面露疑色:“先生?”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顾峋移开视线,他想掩饰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狼狈,半晌,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丛香槟色的玫瑰花上,他的声音仿佛泄了气一般,顾峋抬手一指,勉强笑笑:“不好意思,我喜欢那个颜色。”

谈话过后,二人婉拒了张致远一起吃午饭的邀请,直接回了彦城,刚一上车韩长旻便发现了车后座放着的一大束玫瑰花,香槟色,应该是刚剪下的,叶子和茎还沾染着微湿的水渍,没有包装,就只是用细草绳简单的捆在了一起,却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最原始的美。

车子驱动,韩长旻笑看着顾峋:“要送人?”

“送什么人呐,”顾峋不看他,打着哈哈道,“我都说了不要,那个花匠姐姐非要我剪了带回去,我寻思着也没人可送,干脆就放在客厅养着吧。”

“放在恒安的客厅?”

“那不然呢,我也没其他落脚的地方是吧。”

“哟,你也可以放在我或者川哥......”

“想都别想,怎么说也是我的劳动成果,当然要放在我随时都看得见的地方。”

“啧啧。”韩长旻看着顾峋欲盖弥彰的神情,微眯双眸,看似不着调地道了句,“光看得见就够了吗?”

顾峋终于笑不下去了,够了吗?他日日都看得见,就止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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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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