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没机会吃饭,三个人出了公安局便找地方吃东西,还顺便喊了姜川和姜清桐总结战况,顾峋好死不死地非要吃烤肉,李恒安面无神情地看着桌上烧得流油的羊排,食欲寡淡。
姜川听闻他们去勘察个情况结果把自己搞进了局子里,非常矜持地没有笑出声来,李恒安很敷衍地跟着笑了两下,自顾自嚼着一块米糕做的甜点,却在这时,耳边忽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劳驾。”
李恒安抬眼,姜清桐示意了一下她旁边的一块冰淇淋蛋糕,伸出手来,李恒安会意,端起盘子递了过去。
“谢谢。”
“客气。”
收手之后,李恒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姜清桐,这个小姑娘打从出现在这里便没怎么说过话,冷冷清清的,这种不爱笑的气质让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帆,故而初次见面便对姜清桐生出了几分亲切来。
“清桐。”仿佛是怕惊扰到她,李恒安放轻了声音喊道。
姜清桐抬头。
李恒安笑笑:“上次麻烦你陪一帆待了一个下午,谢谢你。”
“不麻烦,”姜清桐缓声道,“是他在陪着我玩。”
李恒安心下一阵慨然,多好的孩子啊。
“话说回来,”姜清桐话锋一转,李恒安不明所以,却听她继续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吗?”
李恒安神色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她轻叹口气:“不想让他分心,什么事都等高考之后再说吧。”
“你不怕他生你的气吗?”姜清桐望着她的目光逐渐深邃。
李恒安眉尖动了动,随即扬起嘴角:“那也没办法啊,当家长的,跟孩子之间,总是避免不了‘我是为你好’这种老生常谈的矛盾,生气就生气吧,生气我也得受着。”
顾峋闻声便凑过来戏笑道:“家长?二十二岁你就当家长了?”
李恒安接话跟他互损了几句,抽空不经意间看了眼姜清桐,小姑娘已经继续低头吃蛋糕了,也没再说什么。
晚些时候李恒安照旧在蓝天兼职,韩长旻托公安系统的熟人打听案子的事,顾峋得空,又像从前一样呆在蓝天码字。要说最开始是因为想接近李恒安才来这里,那现在所有事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可顾峋一想到自己在家孤零零地码字,而这里又有张永久性免费的网卡等着他,就忍不住心痒,最后还是跟着李恒安跑来了这里。
九点左右的时候庄扬来了,先是照例问候了李恒安的伤,然后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顾峋,自从上次听闻李恒安被占了便宜,他就对这位“动土动到太岁头上”的神人充满了敬仰,颠儿颠儿地过去跟他打招呼。
顾峋其人,跟人打交道的能力不得不让李恒安为之折服,不出五分钟,从来不看小说的庄扬已经乐呵呵地在网站申请了账号,收藏了顾峋所有的书,不仅如此,庄扬还执意要拉着他打游戏,顾峋推脱不开,就跟他solo了两把。李恒安伸着耳朵听动静,最后忍不住,站起身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状似无意地晃到了二人身边。
那战况,不忍直视。
庄扬在李恒安眼里本来就是个战五渣,顾峋更甚,大抵是平时不玩这个,六分钟不到就给庄扬送了个超神。
最后李恒安下了结论,菜鸡互啄。
她兴致寡淡地回了柜台,柜台上手机亮起,是林一帆的消息,李恒安点开来看,微微蹙眉,兀自道了句:“这么晚啊。”
晚上顾峋头一次如愿以偿地坐着李恒安的电动车回去了,据说是彦城二中突然请了个不知道哪门子的教育专家,林一帆他们临时加了一节课,他跟李恒安说要十点多才能回去,让李恒安不要等他了。
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晚风沁着淡淡的凉意,顾峋坐在小电动后面,抬头看明亮的路灯一盏一盏晃过去,莫名地比坐在韩长旻的豪车里还开心。他发现李恒安骑车跟当代小年轻们一个毛病,车把不管不顾地拧到底,保命全靠刹车。
李恒安长发未束,虽然有头盔压着,但还是是不是地迎风散到顾峋面前来,风顺着宽大的袖口灌进她深红色的卫衣里,衣服被饱满地撑起来,衬得李恒安肩膀越发的单薄;顾峋看着她,没由地想起了白日里那个警察说过的话,他微眯双眸,忽而出声半开完笑道:“李憨,你三年前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跟现在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
“那怎么就反/社会了呢?”
“谁知道。”
一阵沉默,李恒安不自觉间放慢了速度,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对她来说人生有三个重要的分割点,五岁,十四岁,十九岁。
遇见于晴,是她原以为会一直灰暗下去的人生中的救赎。
李恒安迎风看着前方的路,路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晕开,行道树稠密翠绿的枝叶笼上层淡淡的暖色,三年来她并不经常跟林一帆提起他的父母,她怕他伤心。此时此刻她却忽而很想说说以前那些事。
“可能是挺反/社会的吧。”
“嗯?”顾峋眼神一亮。
“在遇见于医生之前,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就只是活着,但这世界上似乎没什么对我来所特别有意义的事。”
“我就只是在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我脾气不好,也不喜欢交朋友,生命对我来说并不是鲜活的,我把自己......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物件,就.....”李恒安想了想,声音平静且缓慢,“就挺阴暗的,我像一个死物一样活着。”
顾峋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逐渐柔软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遇见了于医生,准确的说是,于医生遇见了我,是她主动接近的我,她和我交朋友,免费给我心理疏导。”李恒安微微抿唇,无意识地笑了,她的声音有些酸涩,“我那时候,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她还邀请我陪一帆过生日,我感觉一帆那时候甚至都有点儿怕我。”
“我是遇见了于医生之后,才慢慢的,再次‘活’了起来,你先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对于医生的案子这么执着,又为什么收养一帆吗?”
“这就是原因,因为于医生是我再次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我不想把一帆牵扯进来,我想尽量地保护他,他对我来说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他是于医生的儿子,后来又成为了我的弟弟。”
顾峋内心一声轻轻地叹息,林一帆是否踏进这个圈子,并不是李恒安能决定的,这或许也不是能保护他的方法。
林一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快半了,李恒安和顾峋正在沙发上守着电视看法制频道,一边看一边吐槽韩长旻的朋友还不如电视靠谱,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然后林一帆猝不及防地开门进来了。
电视里的主持人刚好说到兴安小区焚尸案,李恒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现在关电视好像是有点儿刻意,但转念一想,这案子现下不清不楚的,林一帆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八风不动地招呼他早点洗漱睡觉,招呼完继续看。
电视里称受害人是成某,说目前案子仍有待进一步的调查。李恒安和顾峋交换了个眼神,心说看来死的是成曲楼,门口那些血是谁的,现在却还没个结果。
本来案子说到这里就该完了,结果也不知道这电视台是为了水时长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非要在最后插段目击证人的话,然后就当真应了顾峋在公安局门口说的那句户:流年不利。
林一帆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屏幕上正好在播放李恒安扶额“痛苦回忆”的场景,客厅当时一阵诡异的静默,李恒安这边说完,又切到了顾峋那边,两个人一帧不掉地在屏幕上呆了两分钟。
李恒安咽了口口水,试图在混乱的脑海中捋出思绪来,为了保护目击证人隐私,脸是打了马赛克的,声音也做了特殊处理,很好,这样应该认不出来。
做好了心里建设,李恒安回过头,准备面色如常地催林一帆睡觉,结果发现林一帆正眼神怪异地打量着自己——他没有看她的脸,他从头到脚扫了遍李恒安的打扮,然后转头以同样的方式看了眼顾峋。
不对,李恒安如常的面色已经端不住了,这不对啊,她和顾峋都没有换衣服,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撞衫的概率能有多大?!
最终林一帆还是开了口:“......姐,这是你们吗?”
“嘶,呃,”李恒安讪讪一笑,“是,是啊,偶然路过嘛,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
林一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末了点点头:“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这倒没有,警察问完话就给放回来了。”
“嗯,那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言罢林一帆回了房,李恒安目光跟着他一路到他房门口,最后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回过头问顾峋:“就这?他不问我为什么会去那?”
顾峋正看着林一帆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被她一喊回过神来,理所当然道:“嗯?不然呢?他问你你会说实话?”
“开玩笑,肯定不能了。”
“这不就得了。”
顾峋轻出口气,转过眼来看着李恒安,眉梢微挑:“话说回来,弟弟是不是学习很好啊。”
“对啊,妥妥的学霸。”
“嗯......学习好的人一般都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