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肆虐着自己的神经,王相之追出两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他顿了一下,稳住身形,继而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冲进了卧室。
吸血鬼的身体素质是比一般人强,但不代表大量失血也不会造成影响。但好在对“血族”的吸血鬼来说,只要不是致命伤,人类的血就足以治愈他们虚弱的身体了。
只是量多量少的问题。
处理了成曲楼的尸体,王相之脱下外套反过来穿上,紧紧拉上拉链,扣上连帽衫的帽子,拉低帽檐转身离去。
春末夏初的时节,夜半的风已没了寒意,王相之紧抿着唇,脸色煞白,额前沁出层薄薄的冷汗,疼痛碾压着他每一根神经,只一个成曲楼不够,他需要更多新鲜的血液。
恍惚是一片混沌之中,王相之感觉自己的感官能力仿佛被无限放大,远处细微的虫鸣,浸着露水的、青草的气息,全部盘亘在身周挥之不去,他知道这是吸血鬼的应激反应,他的身体在通过这种“过灵敏”的方式支撑着他的意识,提醒他不能倒下。
不知走出多久,终于离开了那片荒地一般的鬼地方,不远处便是有人居住的街道,夜半之时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大量失血之下他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他在混沌中看到了故人远去的身影——一阵令人窒息的痛苦,王相之的脸色愈加难看,不是因为这份痛苦,是因为意识模糊之下出现的这种幻觉——他痛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意识深处的身影逐渐远逝,王相之空洞的目光随之跟了过去,那身影与前方不远处忽而出现的人影重合在一起,他猛然回过神来,双目再次聚焦,前方出现的,是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长外套里隐约可见穿着睡衣,她手中拎着黑色塑料袋,似乎是下楼来扔垃圾。
那一瞬间的错觉,王相之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
姑娘拿手机打着灯光,将垃圾袋远远地抛到垃圾堆上,身后,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夜风乍起,姑娘一回头便对上了王相之神色阴沉的脸。
姑娘脸色大变,一声惊呼还未出声便被王相之一把掐住了脖子,几乎同时,王相之另一手抓起她的手腕低头狠狠咬去。
鲜血的气味在口腔中泛滥开来,他的神色倏尔变了,紧接着甩手丢开姑娘的手臂,王相之气急败坏:“操!这年头儿遍地吸血鬼的吗?!”
姑娘的脸色逐渐泛青,她紧咬着牙,惊惧地看着王相之,眉尖微微颤抖着;王相之眯眼看着她:“......吃素的?”姑娘挣扎着,发出破碎的鼻音:“呃......嗯。”
都要被人杀了还这么乖乖地回答问题,真是个废物。
“啧,严格来说不算我的同......”话音戛然而止,身后,野猫一脚踩在了塑料水瓶上的声音在一片沉寂的夜半格外刺耳,王相之本能地一个激灵,姑娘趁他分神,强撑着抬手推了他一把,力度不大,却正好一巴掌拍在王相之胸前的伤口上。
王相之手上的力度瞬间松了下来,姑娘跌坐在地,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艰难起身往前奔去,跑出几步,身后的王相之却没有追上去,姑娘回过头,却见他靠着垃圾桶坐了下来,煞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一瞬的茫然过后,姑娘注意到了他胸前逐渐晕开的血。
她眼神一滞,声音还带着丝颤抖:“你.....你受伤了?”
王相之微喘着气,心说怎么,要回来补刀吗?
果然,姑娘稳了稳心神,居然再次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王相之恶狠狠地盯着她,眼前,姑娘的脸越靠近越模糊,终于在最后浸入了一片黑暗里。
顾峋一宿没有回来,李恒安便一宿没有合眼,东方浮起第一丝熹微之色时,她坐起身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她轻出口气,下床来到窗边,抬手刷然拉开了窗帘,天色渐阴,云层厚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她立在窗边静默了半晌,晨起的细雨无声而下,顿了顿,李恒安推开窗子伸出手去。
麻烦,还得去骑电动车。
微凉的雨打落顾峋眉骨,他抬起头:“下雨了。”姜川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天色,摇头感慨:“天气预报就是不准。”闻声,韩长旻回过头:“别感慨了,走吧,那边儿已经发现那辆面包车了。”
面包车被丢弃的地方极其偏僻,北环尽头,出了监控区大概两千米远,车几乎快开到了林子里才被丢弃,顾峋一行赶到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已经没人了,姜川检查了一遍车里,回过身道:“看来是怕被我们逮到......怪不得一晚上没堵到人。”
“王相之应该是清楚你们的能耐,”顾峋看了眼韩长旻,“这么推测的话他们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离开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只要想想办法,乘车记录也能查到,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大概率还在彦城。”
姜川微微点头,附和道:“说得对,想办法找找他们的住处,查查身边儿的人吧。”
“这个成曲楼还真不是一般的混子啊,”韩长旻看着手机,忽而出声道,“怪不得会和王相之合作。”
姜川面露疑色:“查出什么了?”
韩长旻收了手机:“凤哲他们托人打听,这成曲楼似乎一直在操盘彦城的地下毒品交易,现在地下流传的毒品需要的原材料之一便是桔玑,同时桔玑也是研发Buck必不可少的东西,成曲楼应该是从哪儿打听到郎希收购了大量的桔玑,以为这是个大头儿,想攀上这棵摇钱树,王相之便利用了他这样的心理,诱骗他帮自己做事,为郎希效力,”顿了顿,他继续道,“那个叫汪兴的资料倒是不多,身份应该和成曲楼没法比,似乎只是成曲楼的一个小弟,手上照样不干净。”
顾峋轻嗤一声:“那也就是说,这事儿发展到最后,咱们说不准还得和彦城警署合作?”
韩长旻抬手按了按眉心:“难办啊,大多数警察的警觉性会比一般人高,手上的资料情报也全,如果逼不得已到了和警方合作的地步,如何把吸血鬼的事摘得干干净净是个大问题。”
“要是摘不干净,惊动了上头的人出面帮咱们解决,那制裁者家族也未免显得太废了点。”
午饭过后,李恒安吃了昨天在医院开的镇痛药,顾峋那边还没有消息,一帆去上学了,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了自己。
李恒安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厨房没关紧的水龙头嘀嗒作响,她放下手机抬起头,心说真是奇了,一帆已经高三了,自己独自在家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就开始觉得这房子空旷了。
一阵说不出的寂寥在心下泛滥开来。
静坐半晌,许是因为镇痛药的原因,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李恒安直犯困,她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也懒得挪窝,索性就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李恒安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是自己昨天在废楼里的场景,顾峋走到她面前,一手扣着她的后颈,俯首靠近她的颈窝,猜想中的利齿并没有落下,顾峋没有咬自己吸血,温热的气息中,他轻轻落下一吻。
李恒安猝然睁眼,正对上顾峋似笑非笑的脸。
一声国骂,她几乎是弹跳起身退到了沙发下面。
顾峋摸着下巴,费解地看着她:“嘶,我长得应该没这么吓人吧,你是做噩梦了?”
“.....对,做了个很吓人的梦。”李恒安轻出口气,单脚跳过去穿上刚才被自己甩飞的拖鞋,面不改色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顾峋说着,饶有兴趣道,“哎你梦到什么了呀,吓成这样。”
李恒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于是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没什么,你应该不想知道。别说我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顾峋伸了个懒腰:“别提了,几乎零进展,没堵到人,他们弃车跑了,人应该还没出彦城,但是我们去成曲楼的住处查了一圈,也没见人回家,现在指不定在哪儿猫着呢。”
“成曲楼?”
“对,那个叫成哥的,原名成曲楼,还是个倒卖毒品的。”
闻声,李恒安神色微微一变:“那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顾峋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们能把三个人都逮到,然后直接把人绑着交给警察叔叔。”
“可......”李恒安声音一顿,接着逐渐回过味来,现在成曲楼的事牵扯到了吸血鬼,顾峋他们应该是不想让吸血鬼暴露于众人视线中的。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二人相对一阵静默,王相之的事问完了,似乎不可避免地该谈“交换情报”的事了。
良久,顾峋忽而出声:“话说......”李恒安一震,支着耳朵继续听,却见顾峋摆出痛心疾首的神色道,“话说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联系过我,你就不担心我出什么事吗?”
“......”她堪堪把一句“你不也没联系我”憋了回去,冷笑一声,“你多能耐啊需要我担心。”
“别解释了,心寒。”
李恒安没应声,她就那么瞪着眼看了顾峋有半分钟,最终顾峋无辜地眨了眨眼。
李恒安:“......”
也是,如果顾峋先开口,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能套的情报都套出来,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放手里的牌。
所以从始至终,顾峋都没有主动提起过真正核心的东西。
李恒安已经有所察觉了,从之前顾峋的自爆身份,到昨天似是而非的提问,顾峋都只是在引导自己。
他在拿捏她的心理。
吐出口郁结于心的恶气,李恒安转身朝玄关走去,她拿起鞋柜上的头盔,想了想,外面还在下着雨,于是又放下头盔,拿起了雨伞,见状,顾峋疑声道:“出门?”
李恒安头也没回:“去超市。”
——开口之前她需要捋捋思路。
顾峋起身道:“正好我也要买东西,一起吧。”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