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师兄，你去找谁去了？”

回去的路上，卢牧楚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啊，去听琵琶了。”

牧月石笑容满面，眉目间的神情不可名状。

是阿青吗？那还好。

“今天遇见的那个先生很不简单，似乎每个船上的婢女都认识那个舟子，和他说笑，并请求他让他主人把最新的曲子词给她们。”

那个舟子，我倒是没太在意，不过应该也不是俗人吧。

“你对阿青姑娘一见倾心了？”

牧月石停下脚步，然后拍了一下卢牧楚的头：“小牧楚你乱说什么，我就是想听听琵琶曲而已。”

如果是白天的话，卢牧楚会发现他的脸有些泛红。

这样最好，你们可不合适，不过卢牧楚没有说出口。

两人回到客栈，一楼大厅还坐着几个喝酒的人，都是独自喝酒，桌子上也没有小菜什么的。

在一个角落里，卢牧楚发现了一个熟人，东方雪霁，他怎么也在这里？

不过此时东方雪霁是不认得他的，他虽然认出了东方雪霁，不过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之处。

虽然他表现得很正常，可是东方雪霁还是注意到他们了，因为他们的身上有他朋友的气息。

看着他们上去之后，东方雪霁放下酒钱，拎着酒坛就出去了。

“东方先生，好久不见。”

张代山笑看着黑暗中走来的那个人。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怎么还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不过你看起来还是这般年轻，我的鬓角都生出白发了。”

“老朋友见面有必要这般生疏吗？要一起喝酒吗？”

张代山说：“我不和酒鬼喝酒。”

东方雪霁把酒坛扔过去，然后笑了笑说：“那看来我们只能独酌了。”

张代山没有再说话，东方雪霁也没有再说话，湖心亭异常安静。

“喵呜～喵呜～喵呜～”

“小白，安静点，要不然把你丢给这个怪人，让他把你烤了吃。”

小白张牙舞爪似乎有些不满。

“我骗你的，乖，去别处玩吧。”

说完他就把小白放下，然后任其消失在夜色中。

东方雪霁走过去，坐在张代山的对面说：“你还是这般爱玩。”

张代山假装挠痒道：“我现在遇见酒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东方雪霁眯着眼，也不说话，看着他表演。

张代山看他也不说话，就说：“真无趣，你怎么会出现这？”

“和你一样目的。”

张代山恶狠狠说：“老子住这里几百年了，你可别恶心我了。”

东方雪霁听见这等恶语，也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岱山先生还是这般真性情，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看见你我就烦，我已经几百年没骂过人了，还真是多谢你让我找到骂人的感觉。”

东方雪霁淡淡道：“说真的，我觉得你过得比我好，明明我们的经历差不多。”

张代山听见后，本想再骂几句，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人和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东方雪霁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几百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代山冷冷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只是一个酒鬼，说不定哪天就醉死了。”

火炉上的酒有些小沸，似乎是在抗议。

沉默了片刻之后，张代山问：“圣人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这些事。”

“偶尔还会梦到那些旧事，但只当我是个过客罢了。”

东方雪霁说：“二十多年前我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接近奔溃的边缘了，我本以为二十年之内他就会死，但是他没死。”

张代山说：“如果他没事，小圣人行事又为何如此乖张？”

东方雪霁笑了笑，手指朝上一指，亭子上的人就掉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个人十分惊恐，因为他几乎已经和亭子融为一体了，一般人根本无法发现他。

东方雪霁语气很平淡，“回去告诉你主子，有些人是他惹不起的。”

那个人急忙遁走，地上留下了一摊血迹，看起来有些刺眼。

东方雪霁接着刚刚的说：“圣人确实快要羽化了，而且已经呈现五衰之象，可是他冰冻了自己。”

张代山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东方雪霁说：“极北之地有一寒窟，他把自己的肉身封在那里，然后只会在有事发生的时候才会解冻。”

张代山感慨道：“他就那么不想死？”

“你不也赖活着，还说他。”

张代山在东方雪霁罕见地笑了笑，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共识。

“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只是苏醒了几次，难怪小圣人行事已经毫不顾虑了。”

东方雪霁说：“他对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友好，不得不说，圣人虽然也很讨厌，但相对于圣人我还是更讨厌他。”

“如今大齐州岌岌可危，圣人死后又有谁能扛起这个重任？小圣人精于权谋之事，二殿下性格懦弱，至于三殿下……”

“他也就是吃了出身的亏，要不然也能争一争。”

张代山说：“你对天下局势还挺了解的，看来这些年都没闲着啊。”

“我可不像你这个闲散人，你还记得白某吗？他以生命推演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我也见过，可惜是个薄命之人，前些年就死了。”

“我们都不如白某。”张代山低下头说。

东方雪霁说：“他啊，就是太倔强了，我也劝过他，可是他总说我看不透，话说，这次你怎么不躲我了，以前我路过这里你总是让你家大黄来吓我。”

“这次只带了小白，大黄守家呢，而且我之前心情还不错，要不然你早被我赶走了。”

“我刚刚看见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应该和你认识吧。”

“算是我的朋友吧，大的是个痴儿，小的很是有趣，我很喜欢。”

东方雪霁说：“没看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啊，是我眼拙了？”

张代山说：“有贵客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骑着一匹马慢慢过来，这人身穿金甲，身后背着几杆长枪，马上还放着一个剑匣。

走到湖边之后，他慢慢下马，将身后的长枪全部拿下，放到马背上，然后把马交给跟着他后边的仆人，他望向湖心亭，然后一步一步走来。

身上的金甲慢慢消失，一身黄衣显露出来，他的气质似乎也发现了一些变化。

“两位先生好。”

一个标准的晚辈礼，无可挑剔的态度。

东方雪霁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先生，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酒鬼。”

张代山倒是默不做声，静静地看着这人。

“之前我的属下唐突了两位前辈，是我管教不力，我已经处罚他了，还请两位前辈原谅。”

态度谦逊，举止端庄，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哦。”

张代山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接着沉默。

东方雪霁说：“你父亲今日可好？”

小圣人笑了笑说：“晚辈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自从上次见过水妖新王之后父亲就再没有出现过，不会前几天翼王说要约见父亲，目前父亲还没有回应。”

东方雪霁笑着说：“前两日翼族偷袭了广元山之事你可知道。”

“晚辈自然知道，只是父亲还不知道。”

东方雪霁一边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看那些彩船，一边说：“那你觉得和翼族还能谈吗？”

“晚辈不敢妄言，此时要父亲来定夺。”

张代山心里冷笑了一句，你还真是滴水不漏，然后也把脸转向彩船。

“东方兄，有兴趣一起听曲吗？”

“自然是求之不得，代山先生难得邀请我听曲，我自是不能拒绝。”

“如果两位先生想要听曲，晚辈可以把那些乐师都叫下来，让他们在这里为前辈奏曲。”

“小圣人何必大费周章，我们前往就可，舟子何在？”

“来喽。”

舟子把小舟划了过来，然后停到湖心亭。

“把这些东西都搬上去，我怕冷。”

小圣人被晒在哪里，似乎不存在一般。

“既然这样，那晚辈就不打扰两位前辈的雅兴了。”

进退有度，步伐稳健，无可挑剔。

从仆人手中接过马，然后金甲瞬间出现，将那些长枪背好。

“朝闻道，我们走。”

这匹白马叫做朝闻道，是圣人亲自起的名字，当然，它并不是简单的马，而是一匹龙马，只是化成白马模样而已。

马蹄踏云而起，越来越高，直至消失。

“他刚刚的表现似乎还不错。”东方雪霁躺在轻舟上说。

“是吗？他临走时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吗？”

东方雪霁说：“我当然看见了，所以才说他表现不错。”

“来日必成大器？”

东方雪霁哈哈大笑：“那倒未必。”

“这些乐师都是他的人，你听出来了吗？”

东方雪霁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刚刚应该只是来试探试探我们而已。”

“小白，又被大黄欺负了？回去我就收拾它。”

小白突然从夜色中出现，毛发有些乱，张代山用手给它梳理。

小白委屈地叫了两声，然后就靠在火盆旁边睡觉了。

“东方，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啊？”

“怎么，你活够了？”

“没有，只是觉得生很无趣，也不知道死后会不会有趣。”

“应该更无趣吧，要不然为何那么多人追求长生之道。”

“你呢？你追求长生之道吗？”

东方雪霁说：“你温的是黍离酒吧，给我来一杯。”

答非所问，其实已经答了。

轻舟并没有划向彩船，而且向夜色更深处划去。

轻舟上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太阳今天似乎有些难受，出现时并没有发出刺眼的光芒。

“舟子，天亮了吗？这是哪？”

“天刚亮，东方先生已经走了，我们到家门口了？”

“怎么不进去？”

“东方先生说你喜欢看日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这事，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了一会儿后，张代山说：“回去吧。”

舟子慢慢把船划进张府，大黄已经在岸边等边了，还把小白吵醒了。

“大黄，装可怜也没用，等着饿肚子吧。”

东方既白，万物苏醒。

小圣人睁开眼，声音不威自怒：“传我命令，封锁外剑门镇，所有人不得离开，鱼儿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