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在本月二十五日前申请公司破产，请各位帮忙做好后续安排工作。”高层决议会上，陈北帆平静地说。
放眼望去，在座的人心思各异，但没有人提出反对。陈氏集团没有偿还债务能力，已是显而易见的事。
廖宜芳皱眉问道：“瀛寰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他们那边有专人负责善后工作，会有人过来帮忙对接，我会尽量把损失减到最小。”
“员工呢？”
“我会想办法，请财务那边尽量……把上月拖欠的工资结了。”
廖宜芳叹了口气：“既然北帆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散会吧。”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今天这个会是廖宜芳召开的，她之前一直表态陈氏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希望大家集思广益，想出办法来拯救公司。
现在看来她也对公司绝望了。没有人再说什么，都默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各位。”临走出门前，陈北帆忽然叫住他们，“我实在是很对不起大家！”
陈北帆诚恳道歉，公司高层都是元老级别的，有些工龄比他的年龄还长。他从未想过，就在爷爷病倒的这半年时间里，他就把他们带入这样的绝境。
“我们不好说什么，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虽然说很可惜，但是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劝你以后不要轻易地说‘不惜一切代价’这个字眼了。”
陈北帆满面通红，因为他们言之有理。
五个月前，正是他，不听取任何的人态度，以万分强硬的态度说出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CAC的网络订房系统的。以至于后来公司不惜以损害利益的方式投资CAC。
没想到一步输，步步皆输。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前辈了！”他再次大声说，深深鞠了一躬。
留给他的眼神有不屑冷漠的，有遗憾惋惜的，也有恨铁不成钢的。他们都出去了，只有一个老会计留在最后。
老会计是在刘满能入狱后临危受命担任的财务专务的，他在原来的部门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年纪很大了，平时并不引人注意，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孩子。”他唤陈北帆，神情和陈晟唤孙儿时如出一辙。
一直很坚强的陈北帆突然听到温柔的话语，一个没忍住，竟潸然落泪了。
“其实你不应该向我们道歉，你应该向你老刘叔道歉。”老会计语重心长地说。
“老刘叔？”
“公司倒闭，我们都各有各的去处，但刘满能不应该待在他不该待的地方。”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北帆愧疚不已。虽然他觉得老会计话里有话，但他来不及再问，立即驱车赶往监狱。
在陈北帆一再地请求下，当天下午他就见到了刘满能。
“老刘叔，我，我对不起大家，尤其对不起你。”一见到刘满能，陈北帆就泣不成声。
“北帆，怎么了？”
“公司无法偿还债务，准备申请破产了！”
“怎么会！”刘满能如遭雷击，“我分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告诉我北帆，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北帆痛苦地摇头：“银行要抽贷，还要维持运营，可是公司已经拿不出一分钱了！”
“CAC的系统研发出来没有运用在我们的订房系统里吗？那可是妥妥会盈利的项目啊！”
“别提什么CAC系统了，CAC公司倒闭了啊！”
“CAC倒闭了！”刘满能诧异地重复这句话，从惊疑不定到面如死灰。
“老刘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陈北帆急道。
“我知道了，是她……是她，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谁？”
“廖宜芳。”
刘满能接下来对陈北帆说出了真相。原来，陈氏对CAC的大规模投资造成巨额亏空的同时，申请修筑高奢情侣私房酒店的融资在即，账务上的漏洞无法应对银行的审查，廖宜芳便找到刘满能做假账以渡过眼前的危机。
“廖宜芳说只是一时的困境，因为她相信你。一来CAC的技术一旦运用于市场，就能吸引来大量的投资和网络客源；二来私奢酒店绝不能烂尾，一旦出现烂尾工程，对公司声誉的打击是致命的！”
“所以老刘叔就替公司做假账了？”他就知道老刘叔一定是背了黑锅！
“这的确违背了我的原则，但我别无办法……”
“可老刘叔自己该怎么办？您难道丝毫不为自己想想嘛？”
“我当然想过，我没那么傻。廖宜芳说，一旦扭亏为盈，把漏洞补上，以我们和银行多年合作的关系，做假账这事就当没有。由公司暗中斡旋，我可以提前出狱并退休。”
“都怪我，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你。都是我说了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投资CAC公司’这种话，都是我太过好强，太想和岳家一争高下，才弄得一败涂地。”
“不，北帆，这不怪你。这就是一场堵住，赌输赌赢，谁知道呢。”
赌？呵呵，这是多么大一场赌注，赌掉老刘叔的一生，赌输了陈氏的全部！
他喃喃道：“我们投资了三千万……”
“三千万？”刘满能警觉，“北帆，我们可是投资了七千万给CAC啊！”
“七千万？不可能，老刘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七千万可就占了他们流动资金的十分之七了，除非他疯了，否则不可能将这笔巨款赌进去。
“嗨！我在公司做了多少年的财务专务，怎么可能弄错了！廖宜芳说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投资CAC公司，我们前前后后是总共投资了七千万进去！”
“不可能，这个数额太大了！我和廖宜芳沟通过，她身为总裁应该会做好风险规避啊。这个数额的投资早该被叫停了！”
风险规避就是企业中，由某人或某团体组成的“吹哨人”密切关注企业决策，当出现弊端时及时进行纠正的行为。这种弊端一般是指违反了企业内部的规则的红线，或者违反法律的底线。
七千万，显然已经超过了陈晟老爷子规定的投资比例限额。廖宜芳作为“吹哨人”中最有分量的人，不仅暗地对CAC发起了累积近七千万的投资，还授意刘满能做假账，红线底线都踩了。
“果然是廖宜芳从中作梗。北帆，我看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懂你的意思老刘叔，我会想办法再和CAC的乔森取得联系。他们也濒临破产，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收到这笔投资。”
“更何况……”他顿了顿，又说，“如果廖宜芳真的私自挪用了这笔钱，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是怂恿人做假账的事了。”
“你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另外，我这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陈北帆惊讶地看着刘满能，坐牢期间，他始终精神饱满，似乎一直在备战。
“我说了我不是那么傻的人呐。老爷子以前有给你说过，他存在瑞士银行的信托基金吗？”
陈北帆睁大了眼。信托基金？爷爷从来没有给他说过！
刘满能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老爷子果然说到做到，他说这笔基金不到濒临破产时不让我拿出来，甚至也不许告诉你。”
“爷爷还……还留有后手？”陈北帆看到一线生机，声音都颤抖了。
“不多不少，刚好有三亿，只够你应付抽贷。”
“三亿，三亿，哈哈，我的天呐！整整三亿。”陈北帆反复念叨着，眼睛里发出狂热的光。
“三亿仍旧不够公司的良性运作，后面的资金还要你来想办法。怎么样，做好再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吗，还是就此认输呢？”
“我当然不会认输！”
“很好，那么我就拭目以待，等你应付完抽贷，我期待着作为污点证人出席指证廖宜芳。”
陈北帆重重点头，心中的斗志熊熊燃起。
破产时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申请破产，就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比如还完银行三亿融资后，还要让银行相信公司仍有盈利的潜力，继续从该银行或别的银行贷款以维持运作；
又比如陈北帆在发掘出廖宜芳的阴谋后必须第一时间罢免她总裁的位置，但会受到公司各个层面的反对；
最后还要找到乔森对峙，找到廖宜芳挪用投资款的证据，他的任务不可谓不重。
在陈北帆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自然冷落了吵架、且还没有和好迹象的女友温岚。
月底忙完还款的事，他蓦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他始终没有打通私人电话。联系她家里，家里人只知道她去了俄罗斯，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个地方，具体是要去干什么。
天性开朗，爱好自由，想走的时候走，想留的时候谁有留不住。
唉！陈北帆叹气，他的女友就是这么任性、随意，可是他所爱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他深知至少还有两亿元的缺口，把廖宜芳赶下总裁宝座也很重要，他给听说人在美国的管翊豪打了个电话。
至于他自己，与其坐在桌子前枯想傻等，不如背上行李，出发去捉拿女友吧。毕竟，他还是很想念她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