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河发源于青苍高原的唐古拉山南麓,与青苍高原多条内陆河融合,汇成潞江后折向东南而流,最后经由浪源省注入南海。
潞江从青苍高原凌空倾泻于平原,在茂省潆径县的错那峡谷形成多条支流,其中一条支流归寂于莲花湖,莲花湖旁高耸着五座山峰。
佛经有云:青、白、红、紫、黄五色莲花,是为“五种天华”,五座峰峦恰似莲瓣围绕着一方莲蕊。山势崎岖,居住在莲蕊上的人们质朴而艰苦,祖祖辈辈在勉强算得上平缓的地方修建了三个村落:莲房村、莲子村、莲芯村——统称为“莲蓬集”。
这莲蓬集就是佟乐陵他们要去的地方。
进村的路不可谓不艰辛。十五公里的路只能驱车,小轿车不行,至少得是底盘高的SUV。路是连续的“之”字形发夹路,一侧是山崖,一侧是深谷,一个不小心翻落悬崖就是有去无回。
这种村民们自己修建的黄泥炭灰路长年经雨水冲刷凹凸不平,坐在车上的人都得吃大苦,所以很多村民至今出行仍坐着牛车。
对一辆城市越野车来说,以二十五码的速度跑在上面着实难了点。颠簸硌得人生疼,车上的风水挂件被频频抛出,发出抗议的叮铛脆响,将佟乐陵的思绪带得更远,穿越了好几百年,沉浸在曾于此地奔波生计的马帮浮世绘中。
突然“砰”的一声响,她被颠得直接飞起,又落回座上,车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
熟悉当地路况的包车师傅对她说:“接下来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陡得很,建议你们不坐车了,下来走。”
想着车上还有不少捐助物资,佟乐陵决定和队员们徒步进村。经过将近半小时的跋涉,地势渐趋平坦,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两座高丘,呈虎踞龙盘之势,一左一右分立两侧。其上横跨一座古朴的廊桥,有清涧从桥间倾泻而下,汇作水塘,再行成渠流,顺山势缓缓而出。
同行的管翊豪惊讶于村中竟有如此美景,暗暗感慨不虚此行。
来接风的村长告诉他们这便是莲房村的村口。
明末清初时,他们曾当过大官的先祖辟居于此,在这里修建了廊桥,挖了水池和水渠,希望风水聚财,子子孙孙能够源远流长。所以莲房村的地标不像其他村落是村口的一棵大树或牌坊,而是这座自古屹立至今的“永安桥”。
莲蓬集唯一的学校建在最大的莲房村上,设施之简陋依旧是佟乐陵他们没想到的。桌子是烂木条拼凑的,孩子们需要自己带板凳,有些家里没有板凳,就搬块石头坐。黑板是堵破墙,小学老师兼校长在白灰墙上涂着一至六年级数学和语文的简化课程,英文就只有26个字母的大小写法。
初冬的山风冷得刺骨,一些孩子穿得单薄,甚至是涉水而来,到教室时鞋袜还没干,看得佟乐陵心疼不已。
都2006年了,怎么还有人贫穷成这样?
这些孩子们的学习质量也不佳,很多十岁的孩子认识的字也不过十几个而已,佟乐陵当仁不让地从老校长的肩上接过教学任务。
“这个四四方方的字是‘田’,田里长出的草就是‘苗’,田里来了只野猫喵喵叫,这个字就是‘喵’。”
“大家再看,这里有个‘人’,把他绑在十字架上,就是‘木’,四周砌起墙,这个人就被困在里面不得动弹,这个字就是‘困’。”
她的教学方法图文结合,孩子们很喜欢,连管翊豪都不得不佩服,赞叹道:“以后做你丈夫的人一定很幸福!”
佟乐陵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脸通红:“你在说什么呀!”
“可以省钱啊,至少孩子的辅导班不用上了吧?”
果然,这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三句话不离钱,佟乐陵白了他一眼。
但是相比起教他们认字的美女姐姐佟乐陵,孩子们更喜欢那些和他们一起打篮球的大高个子哥哥们。
“要怎么才能长得像你们一样高啊?”一个孩子天真地问道。
“多吃肉多锻炼。”
“可是我们这没得肉吃啊。”
“没事,我们老大说了,以后会经常送肉罐头来!”
“谁是你们的老大?”
众队员指着徐子健,后者很自然地想指管翊豪甩锅,被管翊豪瞪得怂了,羞愧地放下手。
“老大~~老大~~”于是徐子健差点没被孩子们把胯拽下来。
孩子们学篮球学得很快,不出三天就把基本的运球动作学到手。佟乐陵他们本来计划待上一周,因为村长的热情挽留,又决定再往后延一周。
看着孩子们的篮球越打越好,佟乐陵打心眼里高兴:“你们要加油,以后争取打篮球打出山沟沟,冲出亚洲,冲向全世界!”
“喔~~喔!!冲向全世界!”孩子们的眼里闪耀着希望的光。
她这么说了几次后,队员们也自然而然地把这话挂在嘴边,唯有林忻磊,听到这句话就脸黑。
有一天林忻磊把她拉到一边:“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些话了?”
佟乐陵一头雾水:“怎么了?”
“那句话让我很恶心。”
恶心,是在恶心她吗?佟乐陵有些恼:“那句话有什么不对了?”
“对你而言,篮球就只是敲门砖吗?是这些山区孩子打破贫穷禁锢的利器?”
“如果他们真这样想,把打篮球当作开辟未来的希望之光,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这几天观察过了,他们根本是闹着玩,没有人真正的对篮球感兴趣,也没有天赋。你干嘛这样给了他们希望,又给他们失望?你知道绝望的感受吗?佟乐陵,你真残忍!”
“我残忍?武断地否决别人的是你好不好?哪个小孩子对体育运动的接触和学习不是从闹着玩开始的?徐经理已经说了,陈氏集团以后会无条件的资助这个贫困山村,如果他们真的够努力,够上进,不怕以后没有出路!”
“那不过是资本家的唯利是图,这些虚情假意的伪善让我觉得很难看。”
做好事叫伪善?佟乐陵无语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这点我理解,我也不反驳你。可是我会一直关注着这些孩子们,直到他们有一天能成长得让你刮目相看。”
林忻磊笑了:“的确会刮目相看,不过不是我,而是你。你真的以为他们喜欢学习吗?不过是因为你是从城里来的,又是唯一的女孩子,有心巴结你而已。”
佟乐陵忍不住吼道:“林忻磊,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两个人最终不欢而散。一次次的争执让合好变得难上加难。佟乐陵觉得林忻磊狭隘偏执,林忻磊则觉得佟乐陵功利伪善。
第二个星期出现一件怪事,课堂上三个表现活跃的孩子——石头、阿木和吉乃接连缺课两天。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去家里问问啊?”佟乐陵很担心。
“这三个孩子都住在莲子村最偏远的山崖上,离这里有十多里路,你们这些外乡人根本走不过去,还是我去看看好了。”校长说。
就在校长出发前夕,莲房村的村长带来消息,说是村里有人在莲芯村的市集上看到了他们三人,但是他们身边并没有家长。
原来,莲芯村的集市地处莲蓬集三个村的交界处,是大家互通有无的最大的地方,每当周三、周日赶集的时候人就特别多。
三个孩子是周三开始旷课的,周四有人看到了他们。由于可以驱车绕路通往集市下的山镇,佟乐陵和管翊豪决定开车去把孩子们带回来。
到达集市下的山镇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从这里循小道上山的道路非常艰险,有时候还不得不淌过河流,甚至溜滑索过去。
佟乐陵从小就是个胆小的人,滑索绑定了好一会儿,却还站在瀑布上犹犹豫豫。
管翊豪问她:“要不我抱你过去?”
佟乐陵觉得他徐子健上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自己可以过去!”
然后她闭上眼咬牙溜了过去,连到终点前要减速的操作都忘了,管翊豪在对面接她,被撞了个软玉温香抱满怀。
佟乐陵耳根子都红透了:“对,对不起。”
脑袋上肿了个大包的管翊豪其实兴奋地要命,不过为了扮作正人君子,他故意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关系,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人肉垫子!”
最后管翊豪、佟乐陵和司机向导三人终于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到达集市。
山里一来路远崎岖,二来入冬后天黑得早,四点的时候集市已散的差不多了。
三人分头寻找,许多人都说看到过他们三人,可是不知道晚上他们去了哪里。
找了两小时,天色渐晚,佟乐陵的脚跑得起了泡,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响,却没有心情去吃饭。
无论司机怎么劝,她都只坐在集市的空摊位上郁闷:“我知道我这样很不理智,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一点胃口都没有。”
管翊神色不虞,转身就走。
佟乐陵以为他生气了把自己扔在这里,没想到片刻后他又回来,手里拿张热乎乎香喷喷的烧饼问她:“要不要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