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

星期六，佟乐陵被一连串的手机震动声惊醒。

谁啊，一大清早就那么起劲地发消息。

她睡眼惺忪地滑开屏幕，看到QQ群里正聊得火热。

矿泉水没了，谁去赞助点？小雨已经去了。红牛呢？刚买了一件，管够！

几句话看得她“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手指如飞：我睡过头了，现在战况如何？

屏幕上立即跳出几个字：夭寿啦！对面领先15分，今天林忻磊的状态太差了。

看到林忻磊三个字，佟乐陵慌不择路蹦下楼。母亲在后面喊，一大早去哪啊？吃早饭了吗？桌上有牛奶和面包拿来吃啊，乐陵？

对不起，她统统没听见！

她真是够傻的，居然记错林忻磊打比赛的日子，一直以为是昨天。

昨天是周五，他没来，她上课，那时候她也没想去看比赛的。

直到晚上她去找书包，看他哭了个稀里哗啦，还以为他比赛输了。

她真是笨死了！原来林忻磊的比赛是今天！

她一路发足狂奔，把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师奶撞了个团团转，她们还以为这小姑娘追贼呢。

体育馆的露天篮球场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茂中的女生制霸了高地，声调惨烈地声援——

“枫哥加油！”

“枫哥你最棒，飒起来啊！！！”

于是她也加入进去，扯起嗓子喊：“刘艺枫，加油！刘艺枫，你最帅！”

喊了会儿她觉得周围安静了，是大家都喊累了吗？她表示她刚来，体力还足，可以接力。

一个女生白她一眼：“我枫叫尤艺枫，不叫刘艺枫。你个假粉，请你出去！”

佟乐陵灰头土脸地溜出来，惦着脚尖往场上看，哪个是林忻磊啊，他们穿一样的队服，她怎么能分辨？

“林忻磊是23号，他打锋卫摇摆，今天是小前锋。”

佟乐陵感激地看着旁边的解说员，是个女生，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

“请问什么是锋卫摇摆？”

“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在场上游走传球的人。个子高的没他快，跑得快的没他高，很厉害的！”

很厉害的四个字说得很重，佟乐陵从她眼中找到了惺惺相惜。

“你是来看林忻磊的么？”

“你也是？”

两人同时点头。

呀~~多令人振奋！两个女生没头没脑地抱在一起，算是找到知音了！

就在此时，场上的裁判吹响了尖锐的哨声，“知音”皱起了眉。

“怎么了？”

“林忻磊犯规，被吹哨三次了！”

“啊？他怎么犯规的？”

“盖帽……有肢体接触，压着人了。”

有肢体接触就算犯规？打篮球不是都会肢体接触的吗？佟乐陵看着林忻磊的背影急吼吼的，天啊，怎么办，她完全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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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场结束，所有的队员离场，队里没人和他说一句话。

他知道他今天发挥得太差了，过于焦躁、急于求成、有失水准。

他摁了摁脚踝，昨夜他整整冰敷了一晚上才消肿，可跑起来还是钻心地痛。

他抬头，在人群中找老K——就是“启星”的人，却没见到他的踪影。

可恶，明明是想着要好好表现的。父亲说得没错，对于他这种学习成绩无望的人来说，今天的比赛就是最后的最后，没有以后了。

老K是去找明星后卫尤艺枫了吧？ 他一直在组织球队进攻，是个好后卫。

相比起来，他就不行了吧……他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抓了把杂草。

“忻磊哥！”

“尤萌萌？”

尤萌萌拉着佟乐陵到林忻磊跟前。多亏了自己那傻大个哥哥引走了所有人她才能挤进来和林忻磊说话，尤萌萌很庆幸。

“来找你哥哥的吧？”林忻磊问。

“嗯。”

“你呢？”他问佟乐陵。

后者立即打开手机屏，点开尤艺枫的粉丝群，坚决表示自己是来追星的。

“尤艺枫！尤艺枫！尤艺枫！”此时在体育场的西面，后援团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大老远地传过来。

林忻磊扶额，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不打自招嘛！

然后他感到额间一阵冰凉，是佟乐陵把手伸了过来，她说：“你发烧了！”

他发烧了？他摸摸头，是有点烫，怪不得他觉得晕。

“天呐！”尤萌萌大惊失色，“我去拿温度计！”

尤萌萌一溜烟儿跑了，林忻磊露出虚弱的笑容，对佟乐陵说：“你胜利了。”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他烧糊涂了吗？

佟乐陵看着他湿透了的发，鬓角隐隐见着青筋，连笑容都是苦涩的。她的心就像被人撅住了。

她打开小背包：“这个是云南白药喷雾剂。”

他怔住了，昨天帮她找书包，他忘记了买云南白药，可她怎么知道他要的东西？

“很贵，而且药效很好！”她把药硬塞进他手里，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传导到她身上，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惊慌失措，欲逃离案发现场：“记得喷腿上啊，揉一揉，可以加速血液循环，减轻疲劳。”

他苦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她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之后你一定要加油啊！”

下半场，后卫尤艺枫不再一味地控场防御，接连投了几个漂亮的三分球，将24分的比分落差逐渐缩小。

林忻磊也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频频找机会投篮，大大稳定了军心。

尤萌萌士气大振：“好耶！就这样一口气追下去，我们就赢定了！”

还没高兴一会儿，一声哨响戳破了她的美梦，尤艺枫五次犯规，被罚下球场！

一时间全场沸腾，“黑哨，黑哨”的起哄声山响，尤艺枫后援团的女生们更是花容失色，哭得天地色变。

尤艺枫下场前给了林忻磊一个拍手礼，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兄弟，只能靠你了！

但林忻磊扛不起大任，控场后卫尤艺枫的下场给球队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本来渐有起色的反攻又变成了捉襟见肘的防御。

呼，呼，呼——

林忻磊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但他担心的不是体力的耗竭，而是脚上刺痛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四肢僵硬，动作迟钝。

他试了几个假动作，不行！

转身过人，可恶，也太慢！

前面防守得密不透风，球传不出去，这样的话，就只能后撤了吧。

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迅速将身体极度压低，从面前防守的人中间穿了过去！

“天啊，是DUCK-IN，忻磊哥真是个天才！”尤萌萌忍不住叫出声来。

“DUCK-IN?”

“是篮球专业术语，就是将身体压低穿过防御的技巧，与鸭子潜入水到钻出投的动作相似，所以叫DUCK-IN。忻磊哥175公分呢，居然穿了过去，他韧性真好！”

林忻磊有175公分？平时他都趴在桌上睡觉，跟她说话也都猫着腰，她都没注意过他的身高……

“投篮！啊，失败了呀~~状态不好呢。”尤萌萌扼腕叹息。

的确，就连对篮球一窍不通的佟乐陵都能感觉到，林忻磊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可球仍旧一再地入手，是队友们给林忻磊的信任，他感觉全场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们是在担心他吧！

他往后退，再后退，视线开始模糊，篮板离得越来越远。

他心中骇然。

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只能试一试了那个吧？”于此同时，佟乐陵背后传来浑厚的声音。

“耶~耶~？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突然出现的尤艺枫让尤萌萌震惊不已。

“你不是来看哥哥的吗？”

“当然不是啦！”

“哥哥好难过哦——”

“死一边去难过啦！”

“请问，”佟乐陵打断兄妹俩的吵架，“您说的‘那个’是什么？”

“那个嘛，就是‘视深’问题哦。”

“视深”问题？

呼，呼，呼——

现在，在沉重的呼吸声背后，是两年来盘踞在林忻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暗回忆。

“汪浩，我们跳过去。”

“你确定？”汪浩刚做完近视眼手术，不太能确定窗沿的距离。

“没问题，一定能跳过去。”

“那我先试试。你总是不能判断远处目标的距离，所以常常投篮失准！”

“靠！这和投篮有什么关系！”

“我跳喽，一，二，三！啊——”

“快把手给我！手……汪浩！！！”

那天，林忻磊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好兄弟汪浩。

虽然事后大家说那个距离是可以轻松跳过去的，只是汪浩自己踩滑，是意外事故。但林忻磊仍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天以后，或许是心理上的原因，他有了视深问题，无法判断远处目标物的距离。

也就是说，他不能投三分球。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佟乐陵看出他的犹豫，爬上身旁的双杠，使出吃奶的劲大喊：“加油，林忻磊，加油！！你说过的，人生怎么可能因为某一天就决定的啊啊啊！！！”

场外安静了些，大部分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分贝惊人的女孩，林忻磊浑身打了个个激灵。

是啊，人生还长，篮板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他把球抛了出去——

三分！

场上掌声雷动！

接着，像打了鸡血一样，林忻磊以极差的身体状况，打出了绝佳的得分逆转，最终比赛以29:27分险胜的成绩落幕。

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林忻磊被队友抛上天。

佟乐陵听见尤艺枫用老父亲的腔调说：“这小子就是心思太重了，明明大家都很疼他的。”

于是她也欣慰地笑了。果然，她没白嚎那一嗓子！

笑了会儿她觉得那样一直乐呵呵地太傻了，干脆捂住脸，结果摸到脸上一片濡湿。

林忻磊惊慌失措地捧起她的脸：“佟乐陵？喂，你怎么流那么多鼻血啊！你没事吧，啊？？？”

林忻磊，他什么时候来的啊？

佟乐陵只觉得眼皮好重，然后在林忻磊没轻没重地摇摇晃晃中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