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澧喝水的动作微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被地上先前钱箬儿一鞭子抽倒的韩溪,抢先一步道,“小姐说的不错,小侯爷天资绝色,与之相配的也该是个绝色才是,长安郡主的美貌倒是人人皆知了。”
他放下杯盏,右手食指不着痕迹的抹了抹杯沿,左手忽而掩口,轻“咳”道,“城郊山路崎岖,郡主既是遭了大罪,也不好再累其过多,你就先带几个人将这沿途山路上的怪石嶙峋先扫了尽吧!”
听着钱澧言语里的意思,韩溪明白,这是他故意在放过他,当下感激涕零,连连表示,一定会尽心的扫,保证崎岖山路上一个小石子都不见,绝不会磕着碰着郡主的!
待合门声响起,钱箬儿才松了警惕的坐到钱澧的身边,瞧着门口,俯身到钱澧身前,问道,“哥哥可是觉得,这韩溪有问题?”
他轻摸杯沿的手,顿了顿,“不知,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钱箬儿摸上腰间紫鞭,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也对,这韩溪毕竟是齐暄身边的人,哥哥提防着点儿也是在理。只不过,哥哥,打算一直这样与齐暄为伍么?”
见钱澧不语,钱箬儿只好接道,“哥哥素来烦朝堂上的事,父侯为了哥哥顺心也不愿强逼着,一心,只叫箬儿,女接父命,但秦州的南平八郡终究是要交托到哥哥手里的。
近年来,世人皆说长安城的郡主如何如何的无恶不作,却不知,那远于逄城的齐暄,才是真正的为虎作伥,坏到了极致!”
茶盖在钱澧撩拨中,发出“铿锵”碰撞,“箬儿说的这些,哥哥都知道。”
“哥哥知道?”
他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又像小时候那样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世家的公子,有几个是真正可以惟心所欲的?我虽不爱理朝事,可也总不能,叫你个小丫头来护着我吧!”
她轻摸了摸鼻头,忽略了他瞧不起的语气,疑惑问道,“哥哥既然知道那齐暄不是个好人,又为什么还要尊了与他的约定,潜入长安?”
“齐暄与泣儿有旧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若不入,那入的,便是他人,只若是他人,我又怎能确信他不会伤害它?”
钱箬儿如梦初醒,一阵打趣后,是皱起眉头,“哥哥此番接近是因为心中觉得那郡主是少时良人,可这般年过去,哥哥都未曾瞧过她,若她不是,哥哥该如何自处?”
见钱澧若有所思,钱箬儿忙接着道,“哥哥,那郡主不是传闻里那样的!”
“哦?”他看着不同于常的妹妹,有些好奇的问到,“那是个怎样的?”
钱箬儿怕坏了顾泣在自家哥哥心里的形象,忙解释道,“她长得很好看,很符合传闻里的描写,她也不跋扈,吃了我的药,柔柔声里还不忘对我道着谢!”
“那是因为你的药,救了她的命!”他补充道。
钱箬儿立刻反驳,“我不管,我说她不跋扈,那就是不跋扈,她瞧我的眼里都是亮亮的,哥哥不是说,一个人的眼是最骗不了人的了?”
“不是最讨厌她的?怎么今日一个劲儿都是说着她的好?你忘了前几日里她还绞杀了几数个比丘尼?”
她不言,走到窗边,瞧着楼外驿道,“这事,是箬儿错了,那些个比丘尼的死,不是她的错!是那些人先挑衅她的。”
“怎么说?”钱澧的手于盈袖处寸寸握紧。
“今日,我去长安府,原本是想瞧瞧她顾泣是个怎样的绝色的,却不料,听了一耳朵子秘辛,原来,前几日里被她绞死的比丘却是帮爱嚼舌根,破话子一箩筐的人,于长安城的教坊乐司,到处道着,她是个比丘的事儿。
还拿着她过往的旧事,叨叨个没完,她气极了才绞的她们。头发,也是死后才剥的。
她们,就是帮长舌妇,根本就不是比丘尼。”
“然后呢?”钱澧接着问道,森森怒火被他一压再压。
“然后,箬儿便记起了哥哥叮嘱过的事儿,有些不该知道事如果无意间知道了,便该溜得的快快的,一定不能叫人逮住,免得祸及自身。”
“嗯。”钱澧满意的点了点头,似是对自己的教育很是肯定,末了,还不忘,夸一句,“箬儿做的真棒。”
钱箬儿害羞的摇了摇头,道,“哥哥还是,别夸了吧!箬儿其实,是想走来着,但是,当时那种情况,真的很让人,有想留下来再瞧一瞧心思的。”
“所以,你留下来了?”
怕钱澧生气,钱箬儿忙解释道,“正是因为我留下来了,嫂嫂这才得救的嘛!所以,这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对吧!”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对着钱箬儿的歪理,他从来是说不过的。
“没了?”
钱箬儿想了想,在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点了点头,乖巧应道,“没了,救了嫂嫂,箬儿怕哥哥担心便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钱澧手中股扇忽而大开,钱箬儿瞧着那扇上红梅,抿着嘴,挤了挤眼,钱澧有些奇怪,伸着扇子,问道,“今日第一次见这扇子么?怎么这么奇怪?”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不是觉得哥哥这扇子奇怪,而是,在嫂嫂的马车里,箬儿好像也瞧过一样的花。”
钱澧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嗤笑了声,摇着扇子,回道,“红梅高杰,世间爱之者可不止你哥哥我一人,或许是那郡主也偏爱这梅花呢?”
她想了想,觉得钱澧的这番说辞也很对,便散了散脑中烦意,道,“哥哥可知荆州女是谁?”
钱澧手中摇曳的扇子忽然停住,问她道,“荆州女?”
她应道,“嗯!”
“这三字从何处瞧来的?”他问。
她不明白自家哥哥为何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但也是认认真真的回道,“就在嫂嫂的马车上,有个曾封着蜡的信,被拆了,露出一角,是个红梅还有一阙词儿,马车晃荡的厉害,我瞧不得太清,只瞥见荆州女,还有个什么后的。
哥哥解释了红梅是高杰的物什,爱慕者重。但那荆州女,又是谁?”
钱箬儿盯着钱澧瞧了良久,都没有瞧见他要讲解“荆州女”的半丝迹象。
临了了,他居然还下了驱客令。
钱箬儿“哼”了他一声,跺了跺脚觉得他很不地道后,生气的离了屋子。
合门时,她突然转身,对他道,“箬儿虽不知哥哥为何情绪大变,但箬儿告诉哥哥这些事儿,全然不是,为着让哥哥猜忌嫂嫂的,于南平时,箬儿读过些话本子,里头男男女女的痴缠,怪最其根本,莫不过二字“不信”。
顾泣是哥哥的旧人也好,不是也好,箬儿都不愿哥哥,带着面具的去接近她,她真很苦,苦的让箬儿都忍不得要去可怜她。”
他嘴角漾出了笑,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看着她,应道,“放心,哥哥不会的!”
“嗯!”她笑又于落幕里浮起,双眼弯弯的朝着他,撒了声娇,“箬儿就知道,哥哥是最好的了!”
驿道上,清了石子磕绊的路,着实好走了不少,马车再不复方才那般晃荡的厉害。
丰晏擦了擦顾泣呕了半天苦水的嘴角,瞧着那灰白的唇上逐渐露出的沟壑,心酸疼了几下,掩不住担忧的问道,“郡主,这吐出来的,可舒服些了?”
她一手紧把着窗柩,一手捂着嘴的摇了摇头,“呕,”又是哗啦啦的苦水吐出,脱力的倚靠在丰晏身上,整个身子都软踏踏的,就像水那般。
丰晏撩拨起车窗幕帘,阵阵清风将车里的异味,席卷着带出。
顾泣在大呼大吸了几下后才觉得眼神不再那么飘忽,依稀里也瞧清了丰晏的容色,她“呵”的一声笑出,食指抚上她皱起高耸的眉,“我这还没死呢,怕成这样,算什么?”
听的她这话,丰晏顿时委屈起来,瘪吧着嘴的埋怨她道,“郡主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我吓唬谁了?我这不只是受不住嘛,又不是我要的,这你也怪我?”
丰晏将她慢慢扶起,一只手争取能稳稳的将她扶住,一手又慢搓搓捡着身侧小茶几上放着壶,倒了杯水,拿到她嘴边,“好郡主,吐了这般久,苦了吧,快喝口水漱漱。”
她含下一口,“咕噜,咕噜,”至口中晃了几下后吐出。
丰晏见机,递过粒糖渍酸梅,至她嘴边时被她一口含下,咀嚼着,含糊不清的夸道,“本郡主这身边这般多的婢女,当真独你丰晏知我心了!”
酸梅在被糖渍前是被丰晏剃过核的,是以,顾泣吃起来简直不要太爽,一粒皆着一粒,嚼个没完。
待至第七粒时,丰晏停下了递送酸梅的举动。
顾泣有些可怜的巴巴望着,她只好开口解释道,“我的好郡主,酸梅子可不能吃那么多的,您这才大吐过,吃的蒙了会害了五脏的,还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陈林场了,郡主可能忍忍?待到了,丰晏就给郡主去寻些可吃的好吃的,可行?”
顾泣砸吧了几下嘴,似是在回味那糖渍酸梅的味道,良久,别扭的从丰晏身上离开,端坐着掀开了帘幕一角,道,“哦,反正东西是你的,不爱给,本郡主就只好不吃咯!”
对着顾泣的这一孩子气毛病,丰晏纵是见了许多次,也终是无奈。
无奈下,只好岔开话题,企图分散她的不开心,她凑到顾泣的身边,问道,“郡主为何宁愿苦着自己,也不吃那箬儿姑娘给的治晕眩的药?”
她撤下帘幕,“你当真觉得这世上有白吃的午餐?”
“郡主是怀疑,箬儿姑娘心怀不轨?”
她摇了摇头,“是不是不轨不知道,但心怀她想,倒是肯定的了,要不然,怎会那般在意我这信封里,露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