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晏追上柳蝉雪时,天还大好,遮蔽低垂的云隐隐也有散去的迹象。
一时间,丰晏抱着怀中那两把油纸伞,倒有些慌张无措的看着他了。
“你说,是你们郡主叫你来的?”
丰晏点点头,应道,“是!”
柳蝉雪又接着问道,“是你们郡主怕天下雨淋坏了我,才叫你来的?”
她又是一阵捣蒜点头。
丰晏的回答显然是他心悦的,所以眼角眉梢的愁都散了个尽,笑颜兮兮的从她怀中接过那两把雨伞,又听得她肚子一阵“咕叫”,开了口,道,“劳姑娘跑这一趟了,如果姑娘不嫌弃,在下倒是知道前街路口有一极好吃的馄饨店,,”
柳蝉雪话还未说完,丰晏便双眼亮着星光,嘴角笑意绽开了花的点头应道,“不嫌弃不嫌弃,世子觉得好吃的,那定是世上最好吃的,奴婢不嫌弃,,”
说罢,双颊绯红的迅速低头,热气氤氲上双眼,她忍不住的微抬眼,瞥见,溶溶月下,他一身白衣姣姣如玉,似谪仙从月中而来,只觉得整个心都醉了,痴了,末了,喃喃道,“奴婢,不嫌弃的!”
他突然靠近它,食指捻上她嘴角碎发,撩别于耳后,她一个吃惊连忙退后一步,活像个受了惊的兔子,怯怯蚊声的唤道,“世子!”
“你耳边的发有些稀碎凌乱,往后梳妆时,可以粘些发油打个旋的粘在耳鬓处,若再有小巧精致的簪子簪一簪,会好看又利索的多。
泣儿是我天朝郡主,身份尊贵,所见之人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所以,旁身侧立侍候的万万都要极合理合规,不可丢了她的脸,知道么?”
丰晏的手忍不住抚上方才柳蝉雪抚过的地方,“回世子话,奴婢知道了,今后定当注意,绝不给郡主丢人。”
“嗯,”柳蝉雪点了点头,领着她去了那处他极喜欢的馄饨店里。
“公子,这是您点的小馄饨,一碗清汤,一碗红汤,公子请慢用!”
柳蝉雪对着那小厮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后,就将那碗清汤的小馄饨推到了丰晏面前。
“不知姑娘是否能吃辣,所以给姑娘点的是这清汤不辣的,姑娘若觉得寡味,这桌上倒也有辣碟,姑娘可自行取用。”
丰晏一只手拿起汤勺,一只手半扶着汤碗,“世子有心了,奴婢还真是吃不得半点辣子,上月里,就这不能吃辣的毛病还叫郡主好一顿说。”
“哦?”柳蝉雪听到丰晏提及顾泣便起了兴致,问道,“泣儿说你什么了?”
丰晏吹凉了一勺,送入口中,塞的满口的回道,“就是上月初十啊,世子不是随王上刘场狩猎了么?还送了好大一只烤羊羔到府里呢!世子忘了?”
柳蝉雪边听丰晏说,边也舀了口红汤送到了口中,却一时没忍住,叫呛了一口,脸瞬间被憋的通红,旁人瞧着也是不知是被辣的,还是烫的了。
丰晏瞧着,忙顾不上自我馄饨的,从袖中掏出帕子,一个箭步,窜坐到他身旁,一手轻梳着背给他顺气,一手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着柳蝉雪的嘴角。
半晌,柳蝉雪与丰晏方缓过神来,各自都觉得害羞的往后挪搓一步。
“咳,”柳蝉雪轻咳一声,看了眼丰晏,道,“方才,多谢姑娘了。”
丰晏连连摆手,“世子言重了,世子的谢,奴婢愧不敢当。这些不过都是奴婢做习惯了的!”
“习惯?泣儿她,也经常呛到?”
“嗯,”丰晏点了点头,“郡主性格豪爽,最爱的便是大口大口的吃东西,还常说那样子才快活,却每每都会噎着呛着,噎着呛着了还都不让奴婢说,说了还要恼。”边说着,丰晏还边倒了杯茶递给柳蝉雪。
柳蝉雪接过,浅溟了口含在口中润了润喉咙,待觉得麻辣感减退后,道,“泣儿自小飘零,缺了父母亲友的陪伴教导,脾气上自然有些,异于常人,姑娘既长泣儿几岁,还望能多担待些她,泣儿她其实,本质不坏的。”
“奴婢知道的。郡主其实很好,是坊间的传闻困了她,才让那起子不知黑白,就随意造谣的人得了逞。
若有朝一日,叫丰晏晓得了那些人是谁,定会割了他们的舌头,让她们再不能胡言乱语。”
她说的极其义愤填膺,连自谦从“奴婢”换做了“丰晏”都不知。
待反应过来时,已是吓得手脚哆嗦,连忙请罪,“世子恕罪,奴婢,奴婢,,,”
他走到她的身边,握上她寒冷彻骨察不到一丝暖意的手,“往后,见着我,就自称丰晏吧!此二字,极合我心。”
“世子!”她悄咪咪将手抽出,“丰晏知道了。”
“行了,天也渐晚了,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叫人怪不放心的,我送姑娘一程,回长安府吧!”
丰晏愣了愣,忘了不可为,不能为,随着自我本心的点了点头,“如此,多谢世子了!”
他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笑了声,回道,“姑娘要谢,不妨多与我说说泣儿的事,姑娘也知道泣儿脾气不好,多知些她喜欢的,厌恶的,也能少讨些骂,不是?”
屋外天色大变,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丰晏拿起先前备着的油纸伞撑开后递到柳蝉雪手里,“郡主身份尊贵,但满长安城里倒少有待郡主真心的,更遑论,想知郡主喜恶了,世子既想知,丰晏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街上,星星点点的商贩面着突如其来的雨,只好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离开,不是这一东西落下,就是那一物件摔了。
“滴答”声里,掺和着“乒乓”乱响。
青石板上,有两个人,执着青灰色油伞,不顾身侧慌乱的悠然畅谈着。
“泣儿还会策马?”
“嗯,就是郡主骑得不好,摔了好几次,临了了,也就弃了。”
“她倒是放弃的快。”
“郡主说,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会的,就会了,不会的,也不必非要学会,需知这世上能成为一方大家的,当真聊聊可数,学个七八年一事无成的大有人在,误了那般多的时间才放弃,还不如早早弃了,保不定,另一小道上更有一方天地。”
“哈哈哈哈,通透,泣儿不愧是泣儿!”
谈笑声,一阵又一阵,沁入丰晏的心里,她想,身侧的这个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丰晏与柳蝉雪刚离的馄饨店中,一身体孱弱的公子,瞧着雨里打着伞的书生,唤道,“可有打听清楚?”
书生收起油纸伞,泠了泠伞面上的水珠子,又解了挽起的袖,走到公子半身前,合拳抱礼,低头寸点的道,“回小侯爷的话,都打听清楚了,明日,就是小侯爷偶遇郡主的最佳时机。”
“何以见得?”十二股扇被他“哗”一下打开。
书生又回道,“在下派的,潜入长安府的人得到消息,说宁将军的妹妹,宜宁县君,宁葵邀了长安城所有高官的子女,夫人,于明日,陈林场策马狩猎。长安郡主,亦在其中。”
“受邀其中,就能肯定她一定会去么?不是说这长安府的郡主,一向跋扈专梗,最是懒怠于,参加各种聚餐玩耍的?
她可是个谁的面子都会不给的人,你就那么肯定,明天,她一定会去?”
书生笑了笑,胸有成竹的回道,“小侯爷放心,没把握的话,在下从来不说,这话既是出了口,那便是十足的把握。小侯爷,今日可要早些歇下?毕竟明日,”他话戛止,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
又是“哗”的一声,白底画着红梅微绽的扇子被他收合在手中,他右手执着扇柄,一下一下轻拍着左手掌心,“你们公爷找的人倒是个聪慧的,说说,叫个什么名字?待这事成了,本小侯爷也好在他面前给你美言美言,保不定啊,你这青云路就好走了呢!”
书生微低的头,喜上眉梢,“回小侯爷话,在下姓韩,单名溪,字沉阁。”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听着是个读过书的,小侯爷我记住了,来日见着你们公爷,定会替你美言的!你下去吧。”
馄饨店里是带着几间客房的,就在二楼。是给来不及离开,或有特殊情况的客官歇歇脚,暂时逗留的。
书生离开后,馄饨店二楼的一间雅室里走下一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袭绛紫色铠甲,满头的发皆束于头顶,一支紫钗横叉,一顶紫冠稳套着。
入眼,是干脆又利落。
“哥哥,当真要去见那长安郡主?据说她极其暴虐,前不久,还绞杀了四五个比丘尼,人家比丘尼吃的素,行的是善,也不知是何处就得罪了她!竟落得那般下场,她这番行径,也不怕佛祖怪罪。囚她个不得超生。”
紫衣的小姑娘越说越气,越气越想说,手攥着茶杯,咬牙切齿。
被她唤之“哥哥”的公子,好笑的执着扇柄对着她的头,狠狠一敲。
她吃痛的捂着,可怜巴巴的瞧着他,撒着娇拖音唤道,“哥—哥—,做错事的人又不是箬儿,你打我做什么嘛!”
“没做错事?”公子问道。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肯定回他道,“没有啊!我这次可什么也没做,哥哥可不兴冤枉好人,待回了家,小心箬儿告诉父侯,叫他狠狠罚你。”
他又是一敲,眼里带着宠溺又藏着担忧道,“她可是天朝的圣女!”
“哼,”她轻哼出声,最是鄙夷道,“圣女?这乱世里都是第几个了?今天这家出个神人,明天那家出个佛的,前不久鳟兖不是还出了神龟?都是钻着没办法实际考究的漏铜,竟是胡扯瞎编了。”
公子见威逼无用,只好柔声和气的同她讲着礼,“就算圣女之说是假的,那哥哥之前是如何教你的?凡事,既不知全貌,便不该作评,焉知三人成虎,有时候,你一张一合嘴巴子一落的话,却会句句化刀,割了人家的心。箬儿是个单纯的姑娘,难道忍心如此待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