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泣一个转身,与他隔开,“不愿。”
柳蝉雪似是老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重添了杯茶,笑道,“妹妹不愧是哥哥的妹妹,所思所想果真让哥哥一猜就中!”
“世子近日这般频频来我长安府应该不只是为了与顾泣谈资戏说吧!有什么事,世子明说就可,瞧着母亲面子,顾泣若能帮便会尽力。”
柳蝉雪将面前新添茶的杯盏端举着放到了她的面前,“若哥哥,就是来找妹妹谈资戏说玩弄风雪的呢?”
“哦?”顾泣把玩着那通体雪玉制成的杯盖,问道,“是么?”
“是啊!妹妹不信?”柳蝉雪笑回。
她点点头,咧着个笑的冲他道,“信,怎么不信!”目中狠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笑意也遭她藏于嘴角,将杯盖狠狠的捏碎于手中,她冲着亭外,高声唤道,“丰晏,送客!”一声下,亭外冲入一姣姣侍女,仔细瞧才认得,这就是方才陪侍在顾泣身旁的那个,见柳蝉雪与顾泣谈的起劲便寻了个时机不作声响的撤了出去。
她普一进,看见的便是柳蝉雪双眉微蹙,眸含佯怒的执着顾泣那只因捏碎杯盖而被划出几道口子,此时正鲜血往外吐的欢实的手。
见着丰晏,他忙道,“还愣着做什么?没见着你们郡主伤了么?还不快去取伤药!”
丰晏与柳蝉雪间算是旧识,认识时间若要仔细的算一算怕是比顾泣还要长远的多,可那般久的长远里,她何时瞧过这样的柳蝉雪,当下被吼得一愣,颤了一颤,哆哆嗦嗦凭着自我身体的反应应了个,“是,是,,,”又小跑着离开了亭子。
亭子里,顾泣挪搓着企图将那受伤的手从柳蝉雪的手里抽出,却不料他劲虽让人觉得轻轻的可要抽脱也实属不易,试了几次不行,她便泄了气,任由着他攥着。
“世子以后还是控制着点情绪好,长安府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吼能说的!”
他细细端着那手,将嵌入皮肉里的碎渣子一点又一点慢慢捡出,“妹妹说的,哥哥记下了。只哥哥说的,也请妹妹万万要记得,今后,若再有不悦,妹妹打哥哥,骂哥哥甚至是杀了哥哥,哥哥都不难过,但千万不要在这样,伤着自己了!”
“顾泣听说这世间有一病,受病者最要的就是欺负殴打,如此方能痛快,世子如今瞧着,可是患了那病了?”她问。
他垂了垂眼,轻笑一声回道,“病不病的妹妹若觉得是,便是了,只妹妹记着,你若伤了,哥哥会难过。”
“世子可是有话要与顾泣说?”与柳蝉雪相识已有年余,顾泣虽知道他喜欢她的这张脸,常常会忍不住眼露情愫,可常常里,他也仅是如此,忍着憋着,也没有其他的过分之处,叫人瞧着只觉得他是个极好的哥哥。
今次,他实属异常。
“若有话,世子直说即可,顾泣不是小女儿家,什么事都听的住,也受得住!”她又问了一遍。
柳蝉雪的手停悬于空中,漆黑双眸于无人间里与她四目相对。
良久,他坐直了身子,回道,“父亲想要杀你,近日,便是时机。”
“平阳王?”顾泣问道,有些疑惑,她与平阳王间应该没有交集吧!
他点了点头,“是,不过妹妹放心,哥哥会好好的护着妹妹的,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就是你的父亲与我兵戎相见,你也会护着我?那,可是你父亲,你就不怕,”
“哥哥制止不了父亲,但也绝不会让妹妹受伤,这是哥哥的承诺,此前,是入过法门,也告过菩萨的。千刀万剐,也只哥哥身受就好。”
她站起,笑意涩然的望着天际明月,“世子就断定了,我长安府,是那么容易进人,我顾泣,就那么容易被杀的了?”
柳蝉雪也从座椅上离身,走到亭边与他并肩而立,“妹妹知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高看了,顾泣知道的就是这个意思,虽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杀我,或许是因为风评,要为民除害,或许又单是王爷不喜。
但顾泣的命,不是那么好取的,长安府,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至于世子你,”她撇眼向他,“佛言佛语那些,世子一个人信就好,不必扯着,让顾泣也信,毕竟,那可是我最厌恶的东西。一个不开心,可是会杀人的!”
她拂袖阔步离开亭子,“脸!”于亭口处,他一声唤住她,几步夺上,“因为妹妹长得,和姑姑真的很像,父亲他,”
“王爷是见你们天朝的王对我宠溺无度,觉得我是借着这皮囊祸国殃民的妖女了?”一声讥讽从她唇缝渗出,一丝接着一丝,只叫柳蝉雪瞧着心如刀割。
“父亲他只是不知,他若知道妹妹是姑姑的女儿,他会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心的!”他试图安慰着她,却不知她根本不稀罕。
“是啊,王爷怎么会知道顾泣是谁呢?这满天朝又有几个人知道顾泣是谁呢?他们知道的都只是长安郡主啊!那个该死,又令人作恶的郡主!”她无力又执着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妹妹,”
“所以,还请世子务必闭紧了嘴巴!”
“什么?”他问道。
“既然世子说,如果王爷知道了会生不如死,那不如就瞧瞧?”
“瞧什么?”
她挑了挑眉,很是机灵活泼朝他眨了眨眼,“就是突然的,想赌了,这一局,若顾泣赢了,那瞧着母亲的面子,顾泣会放他一马的,让他安享余年,也叫我这祸国妖女的名号再响亮些。
但若王爷赢了,顾泣,也不会输,不是么?”
“妹妹,”
“夜深了,世子请回吧!”
他僵立在那,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泣只好接着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只会让顾泣,那本就破的不能再破的名声,再破点儿,女儿家的名声还是要爱惜点儿的,对吧!世子?”
“是。那,哥哥先回去了!”他僵硬的应道,又艰难的挪动着步伐,他在怕,顾泣今日的话,是摆明了要与自己的父亲对上了,他夹于其中却实在无能为力。
前些日子里,他还想,若实在无法,他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总会,好好的护住她的。
可今夜一过,他怕是再进这长安府都难了。
取着药匆匆赶到的丰晏瞧着从亭子里,失魂落魄的走出的柳蝉雪,堪堪行了个礼,“世子!”
他挤出个笑,端着如沐清风的模样,道了声,“快回去吧!你们郡主的手要注意着水,好好养着,万不能觉得无所谓耽误了,明白么?”
丰晏不明所以,但面上仍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的应道,“是,世子的话奴婢都记住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是个伶俐的,你叫什么?”
“丰晏。”她含羞回道。
“丰晏?”
“嗯,”她再次半含着羞的点了点头。
“风雪如斯,言笑晏晏,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双颊瞬间绯红,潮意直逼耳梢,强打着气抬眼回道,“世子理解错了,奴婢的丰不是不是风雪的风,而是时和年丰的丰,是先王后赐的名,她想天朝丰年,也愿奴婢能永远言笑晏晏。”
他点了点头,笑开了颜,成了丰晏记忆里最美的笑,那时,他说,“姑姑的心思永远是最巧的,你倒也配的起,言笑晏晏,本世子倒也望你能永远如此。”
“谢世子,丰晏今后一定谨记,饶是再痛再累都不会哭,会言笑晏晏的像世子这样。”
他一阵吃苦泛笑,“你能记着笑很好,但像我,还是别了,像我,不好。行了,你快回去吧!”
说罢,柳蝉雪再没瞧丰晏一眼,合掌端袖,娟书款款的离了方园小亭,离了长安府。
方才亭前发生的一切,皆入了顾泣的眼,所以在丰晏端着药箱踏入亭内时,她就开了口,对着她一阵打趣,“喜欢世子?”
丰晏以为着顾泣恼了,要治她的罪,慌不迭的朝她跪下,道了声,“丰晏知错了,郡主息怒!”后,又猛磕了几个头,响亮声于静谧夏夜里,伴着蝉鸣,一声又一声被送入她的耳里。
“你这是做什么?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起来吧!”
丰晏将信将疑的抬眼,见她眸中当真毫无怒意,方大了胆子,问道,“对于世子,郡主可是心悦?”
丰晏不敢起身,顾泣便蹲下身子,与其视线持平,“若我说心悦,你就会放弃么?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配与我相争的放弃?”
她摇了摇头,用着少有坚定的眼神回她道,“不会,昔年王后同奴婢说过,喜欢上一个人是片刻欢愉,无论其结果如何,无论横叉中间的是多大的鸿沟,都不该轻言放弃,不放弃不轻弃,方才对的起那片刻欢愉,存在的意义。
所以,如果郡主也喜欢世子,丰晏会替郡主开心,因为世子真的是个很好的良人,但丰晏不会放弃,哪怕是不配,也该是世子告诉丰晏。”
“在打感情牌?”顾泣问。
她点了点头,“是,但感情牌在郡主这儿是行不通的,这一点,丰晏明白。”
顾泣起身直立,拍了拍裙角裹带的灰,“黑幕低垂,瞧着像是要落雨了,平阳王世子来长安府时好似未曾携带雨具,要不,你替本郡主走一趟?”
“郡主,”
瞧着丰晏那感激的快要落泪的眼神,顾泣只觉得痒痒的发麻,“按理说,长安府处城南,平阳府居城北,路程算是有点远,但你若再这么耽搁下去,还能不能追的上他,本郡主可就不知了。”
丰晏的腰弯弓成平角,整个身子都趴伏在了地上,双手交叉叠放于身前,头重重的嗑向手背,声带哽咽的对她,道了声,“丰晏多谢郡主大恩。”
她摆了摆手,嘴角涩然,“谢一个妖女?还是算了,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