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出城的身影回到吉森镇时,已是到了深夜时分。
荀林一路上注意到于东水阴沉和复杂的脸色,而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在回到吉森镇后,便与他告别,前往贪狼小队在这座城镇上驻扎的旅馆。
自从在那只小鸟的记忆中看到那一幕,大魔法师转世内心情绪就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状态。
以至于回到吉森镇后依旧浑浑噩噩,脑袋里充满着各种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怕不是疯了”的想法。
身为魔术王自然注意到自己状态的变化,不过他没选择解释,荀林也不会多问。
吉森小镇早已从起源魔族的阴影下走出。
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圣皇祭的喜悦中,即使今天也是如此。
相较于哈尔门王国,贝格烈帝国除了魔动山脉外的那座关卡、和一两个城市被起源魔族的赤焰虎攻陷外,几乎再没损伤。
而且失守的城市里大部分的居民,还是做到了及时逃离。
算下来在这次动荡中牺牲的人员,甚至都没达到四位数。
这种损失确实值得大家去同情和悲伤。
可面对大胜利的喜悦、以及不久重大节日来袭,大多数负面情绪直接会被一扫而空罢。
荀林刚回到旅馆,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提着两缸烈酒、匆匆来到旅店大厅的典宏。
“嘿!队长?你可总算回来了。”
典宏抱着那两缸酒来到对方身前。
要不是腾不出手,怕是早就依靠他有力的手臂,把荀林直接往不远处的酒局上拉了。
“嗯,今天和陆前辈、黎局长一起出去办了点事,所以回来晚了些。”
荀林还是没打算现在告诉他们,“陆前辈”于东水的真实身份。
如此重要的事,他还需要独自仔细考虑段时间才能做出决定。
正如于东水所说,他不能保证小队里每个人,都无条件地接纳身为大魔法师转世的陆前辈。
甚至都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在知道大魔法师转世的身份便立刻把他举报给魔物局。
一切都得小心。
现在的荀林简直比在面对起源魔族那会儿,还要显得烦心。
“咦,队长你今天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啊!”典宏看着心不在焉的荀林发出疑问。
“唔?有吗?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吧。我们讨论了一天有关魔物局收编的事宜、还要划定责任区域等等。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是消耗很大的。”
荀林惊异于这个大块头好像有点心思了,居然能看穿如今自认为隐藏得比较的异常。
“原来如此。那就让俺来提醒一下日理万机的队长你吧!”
典宏得意地说道:“今天可是圣皇祭开幕的第五十天倒计时哦!哈哈哈哈哈!”
圣皇祭?五十天?
荀林突然注意到,旅店里气氛比以往要热闹很多。
至少单单是酒局数量,比以前就要多出两倍以上。
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呢。
荀林暗想:不过现在可没那么多精力,去庆祝什么节日了。
看着队长不动于衷的表情,典宏发出奇怪声音:“喂,队长!圣皇祭耶?你难道就不表示一下嘛。”
“嗯,对,圣皇祭。确实是个很好的日子。你们玩得开心。”
荀林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准备回到自己房间。
自由业者通常是在驻地的旅店休息,不会选择于某处地方购置房产。
因为这种职业的人群,随时都会更换地方执行任务,可能就需要直接留在其他地方了。
即使像贪狼小队这样常驻一地的自由业者团队也是如此。
因为一旦购置了房产,在行内就会被认定为退休。
心烦意乱的自由业者队长想独自静静。
所以没去理会以前进门必喝几杯的习惯、直接前往属于自己的休息房间,整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奇了个怪了。”典宏空出一只手要摸摸脑袋,随后酒缸落地破碎的声音、吓了这大汉一跳。
“典宏——!是不是又把酒缸碰碎了!?”
老板娘尖锐叫声从后方不远处的柜台响起:“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个了!要不要给你办个会员,今后赔钱时候也打折啊!”
在酒局上目睹一切的庞贝同样满脸疑惑,对荀林今晚表现感到怀疑。
要知道五年前这个时候,作为他们小队队长的荀林是在怎样在酒局上大杀四方、扬言要拿下罗克郡比武大会第一的。
虽然说最后连前十都没挤进去,激情应当还会在吧!
今晚即使是典宏直接明示了圣皇祭即将到来,队长还是对酒局提不起兴趣。
落在庞贝眼中就太过反常了。
难道说队长已经老练到,对这种打打杀杀的比武大会不感兴趣了?
还是今天发生了其他影响心情的事?
还不等庞贝往深处想,一杯接一杯的麦酒被递到勉强,把他强行扯入狂欢中。
此时,典宏来到柜台前一脸严肃地问:“老板娘,刚刚说的那个会员怎么办?”
没有点燃灯火,黑袍者孤身一人推开熟悉的大门,来到空荡荡房间。
四下一片漆黑。
他还是凭借对这间卧室的记忆,熟练地来到书桌前坐下。
这里是魔术王最爱思考的地方。
每每遇到麻烦事,总爱坐在这个摆满各种书籍、却一本都没看过的书桌前沉思。
那一幕太过诡异。
诡异到即使是以前魔术王的经历、和如今大魔法师转世的遭遇加在一起,都难以压抑心中徒然升起的寒意。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为何会出现那种事!?
在视野里路过的面容,在于东水的脑海里不断重复回忆。
每次对其进行回忆,都只会激起大魔法师转世的抵触和一丝恐惧。
这是自从成为大魔法师转世后,第一次升起恐惧心理。
即使现在被贴上世界污秽、强者等标签,终究在以前也属于普通人行列。
若是像猎魔协会说的那样、觉醒能得到前世的阅历和记忆还好说。
如今的于东水不过是经历过许多被活人追杀的磨难罢了。
而像这样的生死磨难,相信世上还是有不少人经历过。
不过见证一次早已被判定死去、并且还被自己亲手埋入土里的遗体活力满满地再次出现,怕没第二个人见过了。
对这种情况,魔术王还是在小时候听到的某些传说故事里提到过。
在那些传说故事中,有一则死者获得新生的诡异事件。
而获得“新生”的死者,严格来说已不是位列人类范畴了。
那些活死人失去理智、不再拥有人类情感。
被生前执念驱使、怀着对生者的仇恨,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死而复生的躯体被称为【弃魂者】,是大魔法师——就是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自己的前世为它们命名。
舍弃灵魂,将肉身重新现世的魔物,是全世界公认的敌人。
在传说故事里,不少出现在大陆上的【弃魂者】被永生之皇击败。
有关弃魂者的传说、则被历代的家长当做恐怖故事来吓唬小孩。
效果和大魔法师来抓不听话小孩的效果,甚至隐隐呈比肩姿态。
魔术王可以断定,这个身躯为自己准岳父的“人”,并不是简单的弃魂者那么简单。
首先的不同,就是从洞穴 内死而复生者,明显具有理智。
无论是将自己的墓地重新修复好、以免被人发现;
还是在出到洞穴时,先警惕观察周围环境,无一不是对方还有自我意识的表现。
而且根据传说,弃魂者的形成条件十分苛刻。
一旦满足,就会大群大群、不分种族的出现。
至于具体条件,至少社会明面上没人知道。
也许唯有猎魔协会深处档案,还有关于弃魂者形成条件的记载吧。
第三个东西,第三个东西······
此时的大魔法师转世,已明白从植物的意识询问得知的第三个东西是什么了。
所谓留下一个,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当时自己通过魔力感知,对方体内确实早没了一丝魔力痕迹。
通过魔力残留判断的方法,较之物理判定应该更加准确。
植物所说的留下一个,如果经过仔细推敲,得出或许是在埋葬前那具身躯的魔力反应又恢复了?
细思极恐的于东水,强行按捺住自己因恐惧、后怕产生的负面情绪,继续向下推导。
最先说的是“两个东西”,结果进一步回忆却立刻改口说是“三个东西”。
就是说在他和荀林离开前,那具身躯内魔力就已得到恢复。
加上使用魔力感知确实表明对方体内魔力溃散,就是说在路上某个地方、便满足了弃魂者出现的条件?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还有必要再去一趟森林,把那个符合条件的地方找出来并铲除?
不,不对。
那具身躯“死而复生”后,并伪弃魂者特征。
反倒像是个能正常思考、有理智的人类。
如果是意外复活的人类、保有自己的意识和理智,为何不是第一时间回到吉森镇来找自己呢。
虽然说要那时候来找自己的话,就算是大魔法师转世也会被当场吓到吧。
到底是何种原因,才会出现这种反常情况。
无论是不是弃魂者,推导似乎都不成立。
究竟是为何——
不对,不对!
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于东水浑身一激灵、似是找到了理想突破口,脑海形成的思路瞬间清晰。
果然呢,太过注重感情用事,会出大问题了。
问题的本身不在我那位岳父大人,而是这次发生的本就很离奇的事件啊!
在吉森小镇某处制高点、借助黑夜的遮盖,有道黑影稳稳站立在其上,俯视着这座还有寥寥几处灯火的城镇。
目光从一处没点灯的房屋、移到另一家旅店、最后收回。
其中似是流露出些许遗憾。
“到头来还是不小心暴露了呢。”
黑影自言自语道:“问题似乎是出在那个叫荀林的自由业者身上?”
“不过是个根本不入吾辈法眼的蝼蚁,居然以这种形式破坏了整个计划。”
“若是只有大魔法师转世一个人在现场,怕是在那天晚上便屠了整个魔物局、与人类彻底结下梁子了。”
“嘁,还赔上了一只鬼牙兵,没想到大魔法师转世还有点实力。”
“区区一个逃兵,死不足惜。唯一令吾辈感到不好的,是吾辈好像辜负了失心老贼对吾辈的期望。”
“那也要看他失心老贼,有没有能耐帮魔动山脉那群奴隶不如的家伙平安送到兽宗。”
“对,这场交易是等价的。如果老贼完成了任务、就当吾辈欠了他一个人情吧。”
“嘁,只能如此了。”
在一段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后,黑影离开了逐渐陷入沉静的吉森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