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秋如潇撑着石壁站起来,意外地发现山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逼仄,反而很是宽敞。
“哈……”简辉影掩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捡起一根树枝扔进火中,“得快四更了吧,小秋姐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不必,”秋如潇一口回绝,“我方才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你休息一会。我现在目盲无法认路,你再没有精神,明天真的是要没法赶路了。”
“也是……那辛苦小秋姐姐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困的……”尾音已经有些模糊,简辉影这么说着,却裹了披风倒头就睡。
秋如潇摸索着走到了靠近洞口的位置,轻轻地盘膝坐下,取了个小瓷瓶出来,倒出一粒药丸来。那药丸有黄豆那么大,却是鲜红色,散发着一股药香。她仰头吃下那粒药丸,催动内力牵引药物到眼睛处。
等药物被完全吸收,她微微晃了晃那个小瓶,听到里面声响便知道这些药再精打细算也不过能撑二十多日。这是楚医师配置的用来压制毒药的药丸,因为眼睛位置特殊,实在无法用银针来压制毒物,便为她配了这些药。
可她走的过早,又走的太急,楚医师只配出了这小小的一瓶,可眼下路途遥远,解药为何、在何处、何人知都不清楚,一个月的时间都不一定足够他们找到解药。秋如潇靠在石壁上,仔细听着洞口外的声响。
现在想来,下毒之人并不是愚蠢,而是有些刻意折磨她的意味。既然能在吹颜阁下毒,那么这个人一定也对她秋如潇十分了解,并且十分痛恨她。如果真的想一击必杀,她也不会在这个山洞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天亮。听风剑法对于目力的要求很低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把她的眼睛毒瞎了,表面上看似愚蠢至极,可是仔细了想,那人并不想让她死。
或者说,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知道她会亲自外出找药,所以才给她下了这个古怪的毒?
可是吹颜阁中还有师父和陆怀雨坐镇,走了一个秋如潇,幕后黑手也无法撼动吹颜阁半分。还是说……这个毒药是给她和陆怀雨准备的?既然是给他们二人准备的,为什么又有暗器飞来,又偏偏在她面前打碎了酒壶?
看来幕后黑手的目标只是她一人。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响动,秋如潇霍然转身,右手按在剑柄上,差点就把秋雨剑拔了出来。
想起来洞内只有简辉影一个人,秋如潇便不再那么警戒。
秋如潇把手从剑柄上放下来,头靠在石头上还算平稳的地方。忽然有什么东西飘了进来,带着淡淡的诡异香气,秋如潇闻到这味道,神智便有些混沌,困倦感翻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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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如潇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石壁上,脸被硌得生疼。她挽好头发,带上帷帽。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简辉影从熄灭的火堆旁慢腾腾地爬了起来,活动着筋骨。
“哎哟,”简辉影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抱怨道,“这个地方真的是硌死人了,脸上都还有印子呢。”
见秋如潇不回答,简辉影起身伸了个拦腰,向着秋如潇走过来,“小秋姐姐,你也睡着了?”
“没有。”秋如潇撑住一块石壁,站了起来,“只是有点打盹。”
“这还不是睡着了嘛……”简辉影嘟嘟哝哝,“真奇怪,居然睡了这么久。”
简辉影说的是无心之语,秋如潇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昨天晚上并非她的幻觉,那种奇怪的香气只有她一人闻到,可是简辉影刚才的反应也证明了他也被这“安神药”所影响。而这应该是从洞口外飘来的……莫非有人在洞口外等了一晚上?
秋如潇一把拽住要往外走的简辉影,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简辉影被秋如潇这古怪的行为吓到了,竟然也及其配合地压低了声音问秋如潇:“出什么事了吗?”
秋如潇藏在袖中的手指扣住了一枚暗器,轻声回答道:“洞外没有人埋伏吗?”
“不会的,”简辉影听了秋如潇的话,脸上的紧张烟消云散,也不再压低声音,“小秋姐姐,你是真的困糊涂了吧。如果洞口外面真的有人埋伏,为什么不趁着休息的时候冲进来杀了我们呢?还要在外面等到天亮?你以为这些杀手都是去青山农舍的傻子吗?”
简辉影说的很有道理,秋如潇的警戒心放下了大半,却还是有些戒备,站在原地没有走动半步。
“现在是在哪了?”秋如潇随口问了一句。
“嗯……应该快到释风郡了,那里有分坛,我们可以去给阁中报个信,再去驿站租两匹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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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潇他们到了释风郡,但是……”陆怀雨放下文书,看向周围的下属,“我们派出暗中保护的下属都被杀死,身上能证明吹颜阁弟子身份的饰物也被悉数拿走。”
“他们会不会想伪装成吹颜阁弟子将二人格杀?”一个下属说道。
陆怀雨点点头,看向林总管。
林总管会意,朗声说道:“尸体被一刀断喉,下手及其利落狠辣。根据现场来看,他们都是被人偷袭,从背后就被利器抹了脖子。”
“可是,我们一次派出十个人,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在瞬间杀死十个人还不会引起他人主意的呢?”
“这是被地形所迫,”陆怀雨接过了话头,回答那人道,“根据分坛来报,秋如潇为了避免追杀曾选择了小路。那条路最窄处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辔骑行,所以小队只能化整为零,三人或者两人一组过去。”
“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人忍不住说道,“走在后面的不论三人还是两人,都很容易被悄无声息地杀掉。”
“的确是这样,尸体上的伤口像是匕首所为,”林总管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陆怀雨一滞的眼神,“从伤口来看,都是同一人所为。”
众人大惊:“同一人?!”
“对,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林总管抬起头,眼神冷冷扫过在座众人,“据我所知,义正庄的顶尖杀手可以连续杀死二十几人。若是那庄主真的肯下血本去干扰我们找秋姑娘,倒也不是不无道理。”
“那么,”陆怀雨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既然我们损伤惨重,就请各位回去休整兵马,停止搜寻。”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怀雨。
“你们没有听错,先暂停搜查吧。”陆怀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人,“我们损失太大了。”
除了林总管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安地对视了一会,这样贸贸然停止寻找秋简二人,传到秋如潇那里还不知道要难听成什么样子,而陆怀雨所说损失惨重也实在有些夸张。
难道……难道……诅咒要降临了?
众人心中都没太有底,只能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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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两人离开分坛后,简辉影从怀中拿出一把擦的干干净净的小匕首,又用袖子擦了擦,递给秋如潇,“小秋姐姐,你的匕首。”
“嗯。”秋如潇伸手接过,忍不住又接了一句,“匕首这种尖锐东西,尽量不要放在怀里。”
“好。”简辉影脸上神色不变,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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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楼的书房在二楼,陆怀雨站在书房门外,凭栏打开了一张布条。布条像是草草撕下,上面用木炭写了四个字。
坐镇阁中。
字写的十分潦草,像是匆匆写就,倒还是勉强可认,比“智者”的鬼画符强了不知道多少。想必是秋如潇离去时匆匆写成,托分坛送来的。
陆怀雨看着这张布条,突然有了种安心感。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阁主。”林总管走上台阶,点头道。
“林总管。”陆怀雨见是林总管,也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按照您吩咐的布置好了,弟子们也都出发了。”
“好,让他们小心些,不要被简辉影发现了,”说完这句有些奇怪的话,陆怀雨把视线转到远方,疑惑道,“林总管,你与师母互为挚友,师母去世后又竭尽心力保护如潇,甚至破例将她收入织影阁……”
“道谢的话就不必了,”林总管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织影阁收弟子,向来是看天赋的。她在这方面天赋极高,甚至远超于剑术,我将她收入织影阁,是情理之中。”
“那简辉影呢?”
“简辉影也是极有天赋的,只是可惜,可惜。”林总管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陆怀雨有些好奇,询问道“为何可惜?”
“他被拘住了,”林总管回答道,“简氏因硬鞭而闻名,这孩子也就不可避免的要继承家学……可是硬鞭并不适合刺杀。早些年他经常试图把硬鞭融入其中,可是鞭本无刃,对力量的要求极大;织影阁又极注重灵巧与轻快。这两者,颇为相冲。”
陆怀雨听得沉默,他本以为简辉影三天两头被父亲赶到吹颜阁来是因为偷懒,原来是这样……他忍不住追问下去:“后来呢?”
“后来这孩子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于是违背了他父亲的心意,舍弃了硬鞭,专心于暗杀和情报打探。但尤其是前者,几乎不为江湖正道所承认,简长老也是如此。可他却与父亲立下约定,等他学成,就重拾家业,将硬鞭传承下去……可是这又谈何容易,硬鞭需要持久的力量。而刺杀,只需要一瞬的爆发。”
林总管看着远方,继续说着:“他与秋如潇在暗杀方面的天赋其实不分上下,秋如潇也曾被两者之间的取舍困扰过,可是她跳脱了出来,不被秋雨剑所拘束。而简辉影……他总是想得到,也总是愿意为之努力,可他总是在被束缚,被硬鞭束缚,也被自己的心束缚。如果他可以和秋如潇一样,不把‘传承家业’这件事情作为一个目标,他可以做到更好,甚至比秋如潇还要好。可他还是要把这硬鞭传承下去的,所以,我才会说他被缚住了。”
陆怀雨听着,不禁有些可怜简辉影。简长老常常与他或者秋如潇说简辉影在硬鞭上是如何如何的没有天赋,秋如潇怎么回答的简长老,他不得而知。他总是觉得简辉影偷懒,只能随口说过去,既不贬损也不夸奖。但是每次看简长老的神色,就知道他对此很不满意。
原来简辉影对自己误会颇深……到底还是有他陆怀雨自己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