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

云屹不解。

何为续命？看老人年纪也不像是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再者说，喝酒续命，这种说法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不喝酒就连一个月都活不过去？难道是酒中有什么玄机？

这些只是云屹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醉老头说着话又喝了一口酒，他看着其实很奇怪，酒喝了不少，却没有一丝醉意。

除了脸色越来越不正常，眼神倒是一直清明，根本不像个醉酒之人。

“易山，老头子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同样，老头子对你也很好奇。从我在河中发现你时，就特别想问问你。”醉老头带着足够的诚意道。

这就算是开门见山了。

云屹道：“前辈既有诚意，晚辈自当以诚相待。前辈尽管问，晚辈如实告知。”

醉老头显得有些迟疑，斟酌了一下后，问道：“小家伙，你是活儡？”

他又换了一种语气道：“知道老头子刚刚为什么会生你的气吗？老头子平生最喜欢和痛快的人打交道，本指望你主动说与老头子听的，没想到，你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点都不爽利，这才是老头子我生气的原因。”

云屹早有猜想，知道醉老头定会问起这个，因为他和别的活儡可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醉老头后面这段话，有些出乎云屹的意料之外。

但话又说回来，云屹本来就是在等他主动问起。依着云屹的性子，想让他放下戒心，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眼前这老人，是修士无疑，就是不知，境界如何？实力如何？在古洞修院的地位又如何？

对于古洞修院，云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在五骨别居时听毒幺提过一嘴，在《修行简注》中也略有提及。

不过，按照书中的说法，古洞修院虽列于南越方五大修院之中，但修院本身却是相当的神秘。

很少有有人知道古洞修院具体在哪里，即便是沿着穷河水一直找发源地，也找不见古洞修院的具体方位。

不光如此，也很少有人知道修院具体是怎样修行。

因为古洞修院的修士行走于南越方，所表现出的修行方式，总是与正统修士相悖。

他们行事向来亦正亦邪。与同为五大修院之一的骷厥修院同而不同。

云屹只知道，古洞修院是南越方五大修院之一，并且有一条穷河，炼儡也极其擅长。再多的，云屹就不知道了。

说到底，他对修士间的种种，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眼下，醉老头既然号称自己是古洞修院的修士，在磨了半天嘴皮子后，还是不厌其烦的主动问起他，目的就是想弄个清楚。

云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说话做事，都讲究一个分寸，需要一个火候。

于是，云屹点点头，道：“是的。前辈其实早知道晚辈就是活儡，不过是有些觉得说不通的地方，想要从我口中再确认一下，是这样吗？”

醉老头也不否认，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他仔细端详了云屹片刻，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尽管之前他在河中看到云屹时，这样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

此刻，仍是忍不住感叹道：“老头子虽然修为不高，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见识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可也从没见过拥有自主意识的活儡。如果不是你的身形相貌，以及眼中那特有的标志，老头子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正常的修士。”

醉老头感叹一声，继续道：“我古洞修院，以炼儡起家，当初寻到这穷河，为的就是穷河里特有的水质。若非如此，穷河这样的苦地，等闲修士怎会轻易涉足？”

“前辈是古洞修院的修士？”云屹尽管听醉老头不止说过了一次，但还是装作好奇的问道。

醉老头摆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转而道：“小家伙，第一次见面，有戒心是难免的。这可以理解。没有防人之心，就是傻瓜了。初次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缘。如果你方便，不妨说说你的来历以及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看在你刚才出手相助的份上，老头子说不定可以帮帮你。”

这……话都问到了这个份上了，云屹不说些什么，似乎也不行了。

说归说，云屹心里自然有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当下，云屹娓娓道来：“晚辈本是恪剑修院外院弟子，在一次离院当中，被一名凝元散士抓走，将晚辈炼成了这副模样。也就是那散士口中的活儡。许是那散士技艺不精，他的炼制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导致晚辈如今虽有自己的自主意识，模样却是这般难看。”

醉老头点了点头，道：“能说得通，却也说不通。”

“敢问前辈，此处怎会有鱼精？”云屹暂时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鱼精的事情。

眼见云屹不想多谈，醉老头也没有再去追问。他道：“小家伙，你可知道鱼精是什么？”

“水中修行之物，凡在幼体阶段者，皆称之为精。”

“不错，这是一条穷河里特有的鲤鱼精，鲤鱼精哪条河里都有，但能在穷河之中生存下来的有修为之物，就打上了穷河特有的烙印。

鲤鱼跃龙门的修行之事，想必你也知道。其实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寻常水中修行之物，有了修为，进入这条穷河还能保证修为不失，这样的事百中无一，而要想做到这一点，需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和拥有怎样的毅力，只有它们自己清楚。这才是这条鱼精特殊的地方。

它也是半通灵之物，本不在这处穷河水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老头子才用百里龙香将其吸引过来。”

醉老头古怪的看了云屹一眼，道：“也是赶巧了，你居然正好就在水中，老头子能在此处碰到你，可谓是一个意外之喜。有你的帮忙，钓着这条鱼精，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否则，光靠老头子一人，虽说也能成功，但涉险的可能性也大，弄不好还得把自己赔进去。”

世上真正的巧合是极少的，云屹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醉老头的片面之词。

不过，他也并未拆穿。醉老头的话，不敢说全部是真的，也不能说全部是假的。

半真半假，才合乎逻辑。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抛却一片心。醉老头人老心不老，云屹如是。

与人沟通，确实是有技巧的。

印证话语的真假，必然是抽丝剥茧，综合各方面来印证的比较好。

云屹继续下一个问题，道：“前辈方才续命之说，又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醉老头就像霜打的茄子，本来还比较松展的皮肤皱到了一起，愁眉苦脸，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

“老头子资质不行，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过是古洞修院的一个无足轻重之人。在修行过程中，出了点意外。导致寿轮损伤。你也知道啊！寿轮对一个修士来讲，有多么重要！后来一位度厄师，给了老头子一个法子。说白了，就是一个酒方。只是，制酒所需的材料，其中有一种最重要，那就是幼年体鱼精。”

醉老头又灌了口酒，有些悲伤道：“老头子也是个苦命人。这几年，一直靠酒来维持，修行没有长进多少。祛根的法子却始终找不到，只能这样苟延残喘。有时候，活着觉得没劲，可又不敢去死。踏上修行之路不容易，不到最后一刻，谁愿意轻易了却呢？”

云屹深有同感，这些年，他经历的越多，越发觉得生命的可贵。

每一次的死里逃生，不但没有让他灰心丧气，反而更增加了他勇往直前的勇气。

方外之人有轮回，修士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前辈不必忧伤，天无绝人之路，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不要放弃希望。”云屹忍着难闻的酒气，走到醉老头跟前，安慰了一句。

云屹不太擅长安慰人，但此时此刻，他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醉老头这个样子，不管是不是真情流露，都让云屹有些同感。

说几句安慰的话，至于能不能起到些作用，这就不是云屹能决定的了。

醉老头自顾自的喝酒，越喝眼睛越亮。

那酒葫芦也不像俗品，按照醉老头的这种喝法，酒葫芦早该空了。

可此时，那酒源源不断，一点也没有要空的迹象。

醉老头振作精神道：“小家伙，老头子谢谢你的话。良言一句三冬暖啊！”

他顿了片刻，又问道：“虽然老头子能猜到一些原因，但还是想亲自问问你，你为何要进到河里？”

云屹这次没有犹豫，随即道：“晚辈感觉在河中，似乎能消掉身上这活儡的特征。”

“原来如此，看来，老头子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穷河水，的确有净化修为的特质，一切有修为之物，无论是人还是兽，精，怪，妖……只要是第一层境界的，进了穷河水，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被散去修为。

但你的情况，又和正常修士不一样，你待在水中，只是净表不净本，况且，这仅仅是一条支流，效果更是说不上有多好。”醉老头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那，晚辈该怎样去做？”云屹虚心请教道。

醉老头变得越加郑重了起来，道：“老头子问你，你信得过我吗？”

云屹不假思索道：“晚辈自然信得过前辈。”

“那好，我来问你，你可愿加入古洞修院？”醉老头突然抛出一个大馅饼。

换了一般小修士，无根无基，突然有修院抛出橄榄枝，邀其加入，心态定然不会没有起伏。因为这种机会并不是经常有。

反观云屹，却没有因为如此吸引人的好事而有所变化。

他只是对着醉老头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平静道：“晚辈愿闻其详。”

醉老头哈哈一笑，道：“不错，宠辱不惊，临危而不乱，遇喜而不骄。倒是不枉老头子动了栽培你的心思。”

“老头子知道你想变回正常人的模样，但是光凭在这穷河支流水里打滚，没有几年的功夫，你想也不要想。而且这不是最主要的，即便你净化掉了体内的活儡特征，没有秘法，你也休想再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说到这里，醉老头就闭口不言了。

云屹正听到了紧要处，一瞧醉老头的做派，云屹当即明了。

作为一个在尘世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人，许多的人情世故，云屹比谁都清楚。

他拱了拱手，朝醉老头认真的行了一礼，无比诚恳道：“前辈肯提携晚辈，是晚辈的福分。晚辈自当不会辜负前辈的栽培之恩。有什么需要晚辈效劳的，前辈不妨开口，合情合理的，晚辈断然不会推辞。”

醉老头收起酒葫芦，轻笑道：“小家伙很会说话，也是个懂事的。”

他走到云屹身边，拍了拍云屹的肩膀，道：“古洞修院因为修行方向不同，在南越方算是并不怎么受待见的。这些都无所谓，秘法老头子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