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生下来后,双亲几乎可以说,很多时候都不在身边。
从襁褓到孩提,由孩提到童龀,她早早就显露出了远超同龄人的不一般之处。她是属于早慧的那一类人。
在很小的时候,当一男一女先后抱着她,让她喊父亲,娘亲的时候,她就会咿咿呀呀的叫着。
后来,她渐渐知道,自己是被寄养之后。虽然小小的脑袋里一时想不清楚,父母为何不常常在自己身边?为何要把她放在别人家?为何又很少见到他们一同前来?
很多时候都是父亲或母亲一个人单独跑来看望她,这缘由种种,自然不是她所能了解的,但扭曲的生活,却给她的成长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至深至远,由萌芽到发展,逐渐的改变着她。
虽然双亲对她都非常好,但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父母陪伴,她总是会很失落,很不平衡。
与母亲的无限宠爱不同,父亲在呵护的同时,似乎更愿意给她讲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她初听只觉得有趣,随着父亲给她灌输的越来越多,她就愈发对父亲的所讲内容如痴如醉。
章显儿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与她一起的玩伴,根本不会从自家大人嘴里听到这些。她在日常的生活中也没有亲眼见到父亲给她讲过的那些东西。
尤其是父亲让她悄悄保密,谁都不可以告诉的时候,她就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相比父亲,母亲就远远不及。对这些只字不提。也就是来到这五骨别居后,母亲才渐渐不避讳自己,显露了她非比寻常的修士身份。当然,也就包括了种种父亲以前给她灌输的修行知识。
其实,由于父亲很早很早的教导指点,她母亲的身份,对章显儿来说,早就猜到了。只是她故意没有挑明而已。
她无愧于聪颖伶俐,有了寻常人家的参照对比,她家这种迥异的家庭状态,在她心里就更有琢磨头了。
虽然老早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她牢记父亲的话,不向任何人,包括她母亲,提起自己懂很多修行知识的事情。
偶尔抑制不住好奇心,想要和母亲旁敲侧击,也仅是点到为止。
就在她三岁那年,父亲郑重其事的在她眉心处,施展了一种玄奥的印诀,就是印诀,父亲跟她提及不多的那种奇妙手法。
当时,她眼前血光闪动,在目光触及不到的上方,章显儿惊异的看到了她父亲的指尖血。
施法完毕之后,又教给她一句九字咒语。
父亲告诉她,此诀名为连心诀,如果她将来哪天遇到了危险,只需咬破自己的中指尖,将出血的中指按在眉心处,默念告诉过她的这句咒语,只要脑袋有了发热之感,同时伴随着嗡鸣声,那就表示他收到了。
哪怕远隔万里,他都会有所感应,以此气机来确定方位,及早的保证她的安全。
父亲还告诉她,由于她未开天门,不入修士行列,故而只能施展这种小手段,来尽可能的保护她。
等他迈入筑兵境,或者将来有机会拜入某个修院,他便要尝试着让她开一次天门,如果真有修行资质,到时候,她可也就是真正的修士了。
章显儿听过这些话,自然是满心欢喜,随着从父亲那里了解的越多,她就对成为修士,越发的憧憬。
而作为她父亲的万骨,却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哪怕一句,孩童开天门是何等凶险的大事!
阴差阳错,毒幺在她小时候,不想让她接触那个层面,所以从不主动说起这些。
后来的事……人心之变,难以揣测。
事后,章显儿还亲自试验了几回,看看她父亲给她的保命手段管不管用。
果不其然,和她父亲说的一模一样,看到自己的保护神,如期而至,章显儿简直是心花怒放,开心到了极点。
可是在这五骨别居里,怎么就失效了呢?
章显儿对关于修行,懂得不少,小脑袋里自然而然就会分析。
以前待在这五骨别居,因为有母亲的陪伴,和时不时送到这里来的同龄们,她倒也不觉得孤单。
时隔渐久,她父亲曾给她的保命之法,几乎用不上,她也就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这次变故,她还想不起来这茬,偏偏关键时刻,保命之法居然没响应了!
倘若猜的不错,八成是这五骨别居的护阵干扰了连心诀。这也是她认为比较合理的一个推断,除此之外,章显儿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至于是不是她父亲那头出了问题,这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了。
为此,她还真的在心里默默祈祷了好久。
有了这一层猜想,章显儿才发觉这件事的关键之处。
那就是破开此阵。只有这样,她父亲才会知晓,并能来解救她。
退一万步讲,不破阵,她才叫个无计可施。
她不是修士,纵然知道如何破阵,却也没有能力去实施。
如此一来,那个她眼中的怪物就派上用场了。
只是,怎样顺其自然,尽量不露痕迹的让他将阵破开,这就需要她好好开动一下小脑筋了。
虚与委蛇,打蛇随棍上,扮可怜,行事如之前肆意却又拿捏分寸……章显儿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要她能用上的,她都不介意用一用。
反正这些她以前又不是没用过,换汤不换药而已,那么多故事可不白听。
以她的早慧,这些手段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而算计种种,目的只有一个,除云屹而后快,因为她对云屹已经恨之入骨了。
她不仅想要以连心诀通知到她父亲,更想让她父亲亲手杀掉云屹。
清晰了解修行境界的她,知道只要她父亲出手,云屹绝没有活路。
这才有了她带着试探意味的表演,以及三番五次的故意挑衅。
表面上看不知所谓,实则包藏祸心,毒到了极点。
如果云屹知道章显儿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种虽然还显稚嫩,但已远超了她这个年龄的深沉心思,
如果为善,是幸事。如果为恶,那真是不幸中的不幸。
章显儿动作柔和,很有礼貌的敲响了云屹的屋门,有节奏的敲击声,听上去颇给人好感。
怎奈,连续敲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仿佛屋内没人。
章显儿心知肚明,自认为云屹还在计较先前,这才故意晾着她。
她银牙暗咬,心中恼怒不已。不由恨恨想道:“迟早有你好看的!”
她已觉得是云屹有意为之,索性也就不再装腔作势的敲门,而是轻轻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
当察觉到里面没有想象中万一的黑影再飞过来,略略停顿后,章显儿这才完全推开门。
果不如然,云屹还是老样子,就跟泥胎塑像一般,闭着眼睛,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章显儿大大方方的走到近前,正想说话时,好奇心骤起,从认识这个家伙到现在,好像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如那老态龙钟的皓首残年,喜静不喜动。
有时候她也挺想不明白的,这人哪来这么稳的性子?和她实在是不一样。
仔细的端详着云屹那已不再清秀的面庞,章显儿竟有些感到莫名的可惜。
她以前不知道活儡是个什么东西,她父亲对此可谓很少提到。修行知识浩渺无穷,她也自知不可能面面俱到。
至于她父亲没告诉过她,是其真不知?还是另有原因?她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直到在她母亲身边,章显儿才算是又开了一回眼界。
也知道了活儡具体是何物,以及有关活儡的种种知识。
也正因如此,亲眼目睹了云屹变化的全过程,章显儿反而对云屹的特异之处,百思不得其解。
云屹的不同,似乎超出了她所了解修行知识的范畴。
但她也知道,凭她,别想从对方嘴里问出什么来。换她父亲还差不多。
这些盘算在脑海中闪过,其实也就是几个念头闪灭间,一眨眼的工夫。
章显儿不住打量,当目光触及到云屹突然睁开的森白双目时,由于太入神,她猛地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好看吗?”
云屹目光不移,好像根本不是在看她,但又好像时时刻刻在注视着她。章显儿偏离眼神,竟有些怯于对视。
“好看个鬼鬼!”章显儿暗暗腹诽,嘴上却不会这么说。
她提了提胆子,想了想措辞,斟酌着开口道:“易山,对不起啊!前几日是我不对,把你惹恼了。我在这里先给你道歉。”
说完,对着云屹一个躬身毫不迟疑的下去。
云屹嘴角扯了扯,状似稀奇道:“咦?你这是做什么?我可当不起你的道歉啊!”
话虽如此,身子却动都没动一下。
章显儿瞧见对方这般作态,登时表现的气哼哼道:“你这人也太没有礼数了,我都在跟你诚心道歉,你却敷衍我……”
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