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窟山内的道路多变,再加上万骨走路缓慢异常,一路之上更是无比清净。
否则的话,有个人搭把手,他也不至于这般吃力。
就这样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他才深入到山底,在一座双开门的拱形府门面前停了下来。
“万骨,进来吧。”
里面的人已有所觉,隔着府门吐气开声道。
万骨弯腰恭谨的执了弟子礼,府门缓缓洞开。
进到里边,万骨轻车熟路的穿行于洞廊,大厅,圃冠,通道……
这处修所占地极大,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内中却是别有洞天。
光套间就不下数十处,每走几步,都能在光滑如平镜的侧璧上看见贴靠的耀石。
这些耀石,几乎都是成人手臂般大小,它的作用不仅仅是照明,而且还有调节室内温度的功效。
步丁的这处修所,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山脚。空间看似密封,万骨却知道,这里不仅光线充足,有如白昼。而且光步丁亲自培育的药圃就有好几处。
这还不包括他很少见到的各种密室,以及那些从不外传的器房。
以前每次来见步丁,万骨在渐渐受到了步丁的信任,得以对步丁有一个较深入的了解后,他时常都会不自禁喟叹一番。
想步丁虽是筑兵境的修士,却也是垫底的存在,即便如此,步丁所拥有的这一切,在他这个凝元境修士的眼里,也是他可望不可即的。
只要他一天没有步入筑兵境,他就永远只能仰人鼻息。哎!想到这里,万骨更觉得苦涩万分,如今,却没了那等心思。
即使身子有所不便,他也紧走几步,来到了最里间,在离一座青绿色的石床三尺之处止住脚步,然后恭恭敬敬的垂手站立。
步丁盘坐于石床边上,如山如岳,显得很是壮硕,他面色红润,颌下留有短短的胡茬。
他打眼瞧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然后,才开始仔细的端详起万骨,好半天,直到把万骨看的都有些不自在时,他才收回目光。
“我早该料到了。时间过去了如此之久,这样的结果,虽不如人意,也没有办法了。”步丁自言自语道。即使是平常的语气,由他嘴里说出来,也显得很是洪亮。
“你这次内噬太严重了,恐怕,没有三年五载,修为根本无法再次寸进。”步丁说出了他由灵识观察后的情形。
“在下有负职守大人厚望,此次筑兵失败,徒耗光阴虚几,资源若干,却一事无成,对此,在下深感惭愧。”万骨深深的低下头,此时,任他说什么,都已是无用,只能将姿态最大限度的放在最低。
他心里很清楚,步丁对他的修行,可谓不遗余力,付出总是希望看到回报,可是,他的失败,不仅自己心里过不去,更是对步丁无法交待。
步丁摆了摆手,安慰道:“万骨,世上没有完全把握的事情,筑兵破玄关更是凶险之极。你要知道,资质,年龄,兵胎,环境……这些因素,就算样样都拔尖,也照样有失败的可能性。其中还有运气的成分。更别说,你的资质只是略略强于我,所选兵胎也是中下阶的。如能成功,当属万幸,既已失败,也勿气馁。修行,修行,身要修,心,更该修。”
一番谆谆教诲,如暖流,尽管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可也让万骨心中略感温润。
临来之前,万骨本已做好被步丁急言训斥的打算,现下这一幕,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毕竟刚刚出关,与外界隔绝许久,很多事情一时间根本无法做出有力的判断。
所以,他在感激之余,结合先前山内情形,自己也多留了一分心思。
不管步丁所说,是真情还是假意,万骨可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丁,自不会被几句好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无半点表露。
顿了一下,眼见步丁没有言语,万骨想了想,斟酌着问道:“职守大人,山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步丁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也就知道万骨的疑问从何而来。
他神情郑重了几分,语气低沉道:“古洞修院的侵占之举,在前不久又开始了。”
……
重重的踹门声响,立刻打断了云屹的凝思。
只见章显儿气鼓鼓的跨进来,小脸含怒,尤其是看到云屹还是若无其事的低头盘坐在那里后,她的怒气更增添了几分。
不管不顾的站定在门口,她一手叉腰,另拿一手指着云屹,以一种完全不讲理的态度呵斥道:“你,现在去给我把锅洗了。”
云屹慢悠悠的抬起头,身子都懒得动弹一下,仍是稳当当的坐着。
听到这极不客气的呵责之语,云屹心中也是莫名感慨一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
云屹不想多费唇舌,只是拿森白的眼眸瞟了她一眼,极其淡然道:“凭什么?”
“就凭这里是我家,就凭这里一向是我说了算。”章显儿一脸得色,理所当然道。
说出这句话,自然而然带了一股天经地义的味道。仿佛只要是她说的话,别人就要无限遵从。
“哦,是这样啊!”云屹边说边站起身来,只是先随意的踏出了几步。
走动间,他又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不等章显儿回答,云屹已经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伸出舌头轻轻碰了一下唇角,看似木然的脸庞上,却逐渐露出森然的笑容,一抹残忍的嗜血之意破面而出。
随着云屹走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催命的音符一般,也一直不停的回荡在这间骨屋中。
此时,他眼中淡去的血芒似乎又隐隐的浮现了少许出来。
云屹被炼活儡后的样子本来就难看,即使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如果真有方外之人站在他面前,光凭这副模样,也能让一个普通人先自胆怯。更别说眼下他又刻意营造出这样的态势。
他双手握拳,指节发出咯叭咯叭的脆响声。脚步也由方才的轻盈,转为了重步。一步步用力踩踏在地面,不断发出沉闷的震响。
他走的很慢,好似黑云压城,每走一步,章显儿的心都会随之狠狠一颤。
看着云屹凶神恶煞,不怀好意的向她步步接近。章显儿早就没了方才怒哄哄的火气,反而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这种近在眼前,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有意震慑,章显儿想不怕都难。
似乎…似乎自己这回有些冒失了。
作为亲眼见识过云屹不久前冷酷的残忍画面,随后又险险死在云屹无情掌下的她,对云屹的恐惧,早已经像一颗种子一样,深埋在了心底。
只是她终究小孩心性,有时意识不到,虽然她隐约感觉,云屹不会拿她怎么样,但之前那副惨不忍睹的场景,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刻了。
一想到自己娘亲死状极惨的模样,章显儿就对云屹又恨又怕。
虽然她听了云屹的那些辩言,但章显儿又怎会无脑的相信?她年纪是小,可又不傻。相反,她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聪慧。
还有这个怪物的反复无常,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此刻,眼见云屹故态复现,尽管她肆无忌惮,飞扬跋扈惯了。可再怎样,心里说不发怵是假的。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往过走,我要你好看!”尽管云屹带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压力,她此时的防线已摇摇欲坠,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章显儿仍然无法摒弃一些坏毛病。
她以前欺虐那些同龄们的思维,似乎一时之间还无法彻底转变。
直到此时,章显儿还忘不了威胁那一套。
两人一个缓缓往前走,一个不住向后退。云屹猛地一闪身,章显儿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自己的脖子就被一只粗糙宽大却无比坚实的的手用力卡住了。
章显儿又心虚又恐惧的发现,这次好像比不久前还要来的凶险。
当时,她目睹了云屹亲手杀掉她母亲的全过程。而就是那时,云屹本要对她灭口时,所流露出的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肃杀眼神。
虽然只是片刻间,虽然她那时也不知自己表面是什么反应,但心里在那一刻确实感到了一种不断延伸的恐惧。
也许,就是他的一念之间,她就要步了她娘亲的后尘。
这是人人所共有的来自死亡的无限恐惧,即便至今回想起来,仍是让她心有余悸。
一念至此,章显儿彻底慌了起来。貌似,这次要来真的?
她的小脑袋中已杂七杂八的略过数个念头,说来慢,实则,也就是一晃神儿的时间。章显儿无助的察觉到,自己的脚正缓缓离开地面。
她被云屹卡着脖子,轻而易举,便生拎了起来。
疼!不光是被大手狠力箍紧的疼,章显儿甚至感觉到,自己随着脖颈疼痛的加剧,很快就有些换不过气了。
她的呼吸渐弱,由于缺氧,致使她的小脑袋都开始变得发晕。
昏沉间,她模模糊糊听到了云屹仿佛夹着冰渣子的冷漠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