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院虽未追究，但也很明白的警告步丁，这是曲山限外围。出了曲山限，修院不会管，可如果让发现这片山脉中，出现了哪怕一具修士的尸骨，那他绝对会受到重罚。

步丁也是知道规矩的，丝毫不敢违逆。

被杀死的野兽，骨头被剥离，统统堆积在了一座山岭上。

经过时间的摧残，由于阵法的缘故，白骨由灰白变成亮白，久而久之，亮泽褪去，骨头的颜色则越来越白，最后成了森白的程度，却无法变黑。

……

五骨别居里，厨间内，锅内积聚的青烟，扑面而来。浓烈的糊味，呛得章显儿一阵咳嗽。

锅中的水，已经烧干了。本来她是要熬点浓粥的，如今的大米却成了黑糊糊的一片，闻着都倒胃口。

云屹走到灶前，打开灶门，用小木铲将火先按灭。

没想到章显儿却不领情，反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云屹就抱怨道:“都是你，要不是你突然过来影响了我，饭怎么会糊！”

云屹不和她争辩，他放下木铲，站起身，只是轻笑着坦诚道:“要按你这么算，你的饭糊了，确实怪我。”

本来想和云屹再争辩几句，云屹轻飘飘一句，却让章显儿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没有理会章显儿，云屹拿起旁边的垫布，把锅刷放进铁锅，端上走出了门，来到骨屋后不远处的一方小水池边。

这是个人工挖出来的，直径一尺多，不算太大的小蓄水池，池底有处活水口眼，不断往出渗水。

当一池水蓄满，就会通过水池旁边弯弯曲曲的小水道流开并慢慢渗入地下，而不至于流的满地都是。

云屹将锅洗涮干净，顺带将手洗了一遍。又舀了半锅水，返回厨间。

他把锅坐上灶台，而后用小盆盛了些大米，并多拿了一个盆，又走到外间去淘洗几遍。

章显儿好像第一次认识云屹一样，看着云屹进来出去，不禁满脸的愕然。

她没有动弹，一方面是惊讶，一方面本来都是她习惯做的事，现在却让云屹都包揽了过去。一时她竟有些不适应。

等到云屹淘完米从外间回来，章显儿好奇的问道:“喂！你会做饭啊？”

“会一点。”云屹简短的回应一声，开始忙活起来。

他把米和刚接的一盆水放在一边，取出一块鲜姜，拿刀快速去掉外面的黄皮，并切成如线针般的细丝。

又拿过一卷生菜，在盆里洗干净，切成条状。

偌大的体格面对一个矮小的砧板，切菜还得把腰深弯，多少显得有些别扭。

章显儿的眼睛移都不移，在旁边看着云屹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眼神儿愈发不同起来。

“你比以前的那些废物强多了。”眼瞅着云屹在砧板前的熟练度，做事丝毫不见生，好像这里就像他的家一样。章显儿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嗯?”云屹转过身，放下菜刀，疑惑的看着她，想听听她接下来再说什么。

章显儿不再说话，而是蹲下身将灶心清除干净，然后把新柴添进去，在柴端处垫了一把细蒿草，拿出火折晃着，重新将云屹按灭的灶火点了起来。

二人的相互配合，看起来似乎很有默契。

云屹笑着问道:“以前这里也有很多人吗？”

“有，都是我母亲带来的，给我作玩伴，不过，他们都死了，被我弄死的。我母亲说过，他们既来到了这里，就是属于我的私有物品，我可以凭着我的喜怒哀乐来决定他们的一切。”

章显儿原本粉粉嫩嫩的面容被灶火映的红彤彤，说这话时，带着不屑的语气中竟微微有些兴奋。

“他们虽是我的同龄人，来到这里，居然就被吓住了。在我手上，更是毫无反抗之力。等我厌倦了他们，就会处理掉。我母亲告诉过我，在这五骨别居里，我想怎样就怎样。”

云屹安静的听着她讲述与她这个年龄大异的前事。

他细心观察着她的侧颜，敏锐的察觉到了章显儿情绪的变化。

“我初来这里，第一个死的女玩伴，是由母亲亲自动的手，就在我面前。当时我害怕极了，看到那个被光刃一点点割开喉咙的孩童，透过那恐惧无助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当时我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也被这样杀死，我会不会和她一样的恐惧。就像今天你准备要杀死我那样。”

章显儿抬头看了云屹一眼，又自顾自的说道:“我不敢看，我母亲喝止了我。强行让我看完杀死一个人的过程。隔了几天，我就亲手杀死了我第二个玩伴。我以为我会害怕，可杀完人之后，我的手在抖，心却没有一丝害怕。自那以后，我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喜欢折磨他们。母亲教导我，杀人这种事，从小就得培养。我虽然不太懂，但我相信母亲的话。”

只见她睫毛闪动，两只冲天鬏微微摇晃。

云屹忍不住心中喟叹，一个看模样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心肠却如此之冷，尽管云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每个孩子，其实都像一张白纸，世事不通，父母的教导和言行，往往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影响，这一点，云屹自己有体会，也曾听人说过，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他不知道章显儿为什么对他说起这些。可是这听来的一切……

这就是毒幺教出来的女儿?如果不是毒幺天生歹毒，就是她另有目的。看起来，这里面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云屹不动声色，也不理会章显儿对他讲这些的用意。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主场是在他的这边，即便章显儿有什么小心思，也不怕她翻了天去。

再者说，他本来也是要多套些话出来的。无论说的是什么，他心中有数就够了。

云屹状似随意的问道:“来了这以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虽然早就知道她叫显儿，但云屹还是选择问了出来。这是属于技巧性的问题。

听到云屹的话，章显儿蹲着的小身躯明显抖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告诉别人，犹豫了片刻，才低低的道:“我叫显儿。”

“那…你姓什么?”云屹听出了她的不对劲，顿了一下，又追问道。

提到姓，章显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小眼睛里迸出愤怒的光芒。

她“噌”的站起来，突然冲云屹凶道:“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要你多管！”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又气呼呼的反击道:“你这个怪物来这也许多天了，你有跟我说过，你叫什么吗?偏要你来问！”

云屹摸了摸鼻子，反应也快，语气不变，继续笑着道:“这个怪物叫易山。容易的易，山峰的山。”

这句顺毛驴儿的回答，一下就把章显儿给逗乐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色也由阴转晴。

章显儿指着云屹，笑嘻嘻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怪物了。”

说着，她更感有趣，直接咯咯笑了起来。

“我一直也并没有否认过这一点。”云屹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熟悉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以前没有机会，现在也不晚。”

章显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手背后，绕着云屹转了一圈。

然后仰起头，看向云屹，像个小大人一样道:“想不到你这个怪物还挺有意思的。”

云屹挥挥手，示意章显儿退到一边，然后蹲下身，用小木铲撩起灶中燃烧的木柴，让其更加充分的散发火焰。

一边撩动柴火，他一边说道:“我以前也经常是独自一人，为了果腹，很多时候都要亲自动手，所以，做饭这方面，多少会一些。”

灶火本身也很小，原本毒幺就是按章显儿的体量给安做的。

虽然云屹一再的举动都有目的，但由他蹲下侍弄柴火，不仅费力，样子也多少有点滑稽。

落在章显儿眼中，更是如此。她小眼珠转了转，凑到云屹跟前，促狭一笑道:“虽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但我还是想要叫你怪物。”

云屹闻言不禁一笑，乐呵呵道:“这是你的自由，名字，不过一个称谓而已，只要你叫的顺口，这些方面我是不会介意的。”

“那你会介意什么?”章显儿准确的抓住了云屹的话中话，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云屹暗叹一声，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还真不想这么诓骗眼前的小女孩儿。

在她面前，云屹笑的次数很多，有些是故意为之，有些却是发自内心的。

毫无疑问，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云屹也早已经发现，章显儿是极聪慧的。

这个小女孩儿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虽然有她这个年龄里该有的影子，但很多时候，她根本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云屹声音低沉道:“生死，情感。”

说完，他陷入了沉默。

这些年艰难的活着，他一直就是围绕着这两样。

众生皆苦，他也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