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屹对上毒幺的注视,没有半点躲闪:“算上今日,我在这骨屋内已待了有这么久,前辈说的那般恐怖,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毒幺淡淡道:“你算半个修士。”同时心里也在想,“这小子的精神承受能力还真是出乎意料。”
“如此说来,意味着这间骨屋对我不起作用,那你把我关在这里,岂不是多此一举?”云屹越发的糊涂了,嘴上却试着再不客气些。
毒幺不紧不慢道:“小子,你想偏了,娘娘我意不在此。”
“想知道我把你擒来,是要做什么吗?”
毒幺诡异的一笑,道:“我要把你炼成一具活儡,没有半点反抗之心,完全听从于我,如臂指使的活儡!”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森无比。说出的话更是让云屹心头陡然一惊。
脑中急转下,云屹却始终想不起来,毒幺口中的活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对!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他目前为止,唯一接触过的那本有关简单介绍修士常识的《修行简注》中,根本就没有这种记载。
云屹低头思量不语,却是在暗暗琢磨毒幺对他说起这些的用意。
活儡是什么,他半点也不知晓,但听毒幺的意思,完全受她驱使,难道和方外之地中艺人耍弄的那些木偶傀儡有些相似之处?
可为什么要叫活儡?而且还需要炼制。人也是可以被炼的吗?
如果真如她所说,被变成了傀儡,即便沾了一个‘活’字,那生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毒幺好似看透了云屹心中所想,她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不用再指望皇甫虹英会察觉到你遭遇了不测,从而来找你。”
“将你炼成活儡,你的意识不会消亡,只是瘫了而已。意识在,你就不算死了,换言之,你比之活死人还要差很多。”
“只要你不死,你手臂上的那枚符引,便也不会发作。没有符引,天下之大,皇甫虹英上哪儿去找你?”
“从你对我所说来判断,也许你们隔段时间就会联系一次。但也只有她能联系到你,而你,没有修为,语箓无法使用,是主动联系不到她的吧?”
毒幺来回踱了几步,笑呵呵道:“炼制活儡不比炼制尸儡,所需原体,就是要你这样开了天门,但并未真正成为修士的人。这样的原体,才是唯一合格的原体。”
“可惜,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散士,想炼制一具可以不断进阶的活儡,是多么的不容易!”
“首先,我们没有根基,势单力薄,而每一位在修院成功开了天门的孩童,我们根本打不了,多数时候也不敢打这些孩童的主意。至于在修院之外开了天门的孩童,又太少太少,其中或有长辈庇佑,或有别的倚靠。”
“其实,你算是后者吧,只不过,你的依靠失效了而已。等闲这些孩童别说找不见,即使碰到,也不会轻易得手。”
“在南越方的五大修院中,也只有骷厥修院和古洞修院,家大业大,足以顶住外部的压力。方有余能,狠心炼制这样有违天和的活儡。此等机遇对我而言少之又少,至少我现在,身边还没有一具活儡,供我驱使。”
“有违天和?原来你也知道这么做是不容于修士的,你还真是处心积虑,歹毒之极!”云屹不拿正眼看她,不无嘲讽道。
未知总是可怕的,在毒幺的意图不明朗时,云屹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毒幺会怎样对他不利。
而当毒幺清清楚楚露出獠牙,与他摊牌时,他反而镇定了不少。
他怕死吗?也怕。是人都怕死。活着多好啊!可目前的境况,只怕真是凶多吉少。毒幺的话,他刚刚也听明白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横竖都无法脱出毒幺的魔掌。云屹反倒豁出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遇硬则硬,遇软而切。在方外之地独自漂泊的那许多年里,各样的生死险境,他经历的不在少数。
骨子里本就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在那些岁月的磨砺间,他多少明白了一个不太算道理的道理:人怕死是正常的,可往往越怕死的时候,反而越死的快。
如今落在毒幺手中,任她揉捏。说心里不憋屈,那是假的。但凡有一点点反抗的把握,云屹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输人不输阵,机会要慢慢寻觅,但此刻的气势,绝不能让毒幺压下去。
毒幺当然不知道云屹此时的想法。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屹,大大方方承认出来:“你说得对,就是处心积虑,这一点,我很坦诚。不过,即便告诉你,那又怎样?”
“人和人的遭遇不同,所想所做自然会有迥异。你不会理解我,我也不必让你理解。违不违天和是我的事,我不介意,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可能的增加我的实力,做我该做的事。”
“为此,不要说将你炼成活儡,就是再残忍的事,只要对我有利,娘娘我照做不误。修行本就不是易事,我强你弱,落在我手中,这就是你的命。你只能认命。”
说了一大堆,毒幺竟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这令她微微有些诧异。
这些话,她从来不会对别人说起。
尽管刚刚没有深说,但后面的那些话,她今天来到骨屋之前,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对云屹说。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顺着云屹的话说了起来。这种无意间的谈话刺激性引导,放在云屹这个少年身上,不禁令毒幺也暗暗赞一声。
这种心性,可不是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这个小子,如果不是没有修为,恐怕还真是比较难以应付。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云屹说这么多。也许是身份的不对等,对方却胆子非一般大的缘故。这种胆识,不觉间令她侧目。
换做一个寻常人士,听到自己将要面对这样的悲剧下场,很难有云屹这样的表现。
也许是她平时也难有个说真心话的人,面对云屹一个陌生人,偶尔说一些也无妨。
有时候,一些话,对陌生人似乎更容易倾吐。
不管是哪种原因,毒幺说也就说了。在她眼中,云屹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她的语气又昂扬起来:“本来我去方外之地,只是想捕捉地狼蝎,用来提炼乌液,顺带在你们战酣之地收取一丝兵息。”
“想必你也不知道兵息是什么。它是炼制丙类伪妖之用。只有在两军交战之地,才有可能产生,而且数量偏少,所获不易。可没想到的是,在方外之地,居然会有你这个意外收获。”
说到起劲处,毒幺向上挑了挑眉,更是肆无忌惮的瞅着云屹,越瞅越稀罕。
她掸了掸袍服,纤纤细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滑落而出,伸到云屹近前。
五指匀净,前端稍长以致略微弯曲的明艳指甲,缓缓划过云屹看上去因气愤、恼怒、无奈、绝望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而有些发白的面颊。
她轻声道:“如你所说,这间骨屋对你的作用确实不大,但也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你看到这四周的格局环境了吗?”
“在这种环境下,你的心智就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有没有感觉?待在这里的这些天,心理压力特别大,沉闷,抑郁,无法排解的枯寂。”
“尽管你不会像那些非修士一样,精神自行崩溃,意识消亡。这,也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把你困在这间骨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几天后的炼儡少些阻碍,变得更加容易一些。仅此而已。”
毒幺美目流转,索性已聊了起来,兴趣依然很大。想着对云屹还有未说完的话,她接着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既在恪剑修院修行,要跨明意初境,为何不用本心镜呢?难道真如你所说,是你资质太过愚鲁,难不成本心镜都对你无用吗?非要被你姐姐将你送到那刀枪无眼的战场之上。”
她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一下。灵识毫无征兆的探出,直奔云屹识海而去!
云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通常,修为高者对修为低者,在灵识上,自有一种天然的压制。
毒幺此举,大出乎云屹的意料之外,一种底牌即将要被窥破的危机顿时涌上心头。
但他此刻又什么也做不了。他原本能期望的只是毒幺不用灵识来探测他。这样,他跨过明意初境的消息就能暂时隐藏住,至于能瞒多久,那又是另一说。
可现在,似乎是不可能了,毒幺的突然举动,让他之前的想法彻底落空。
识海中一片动荡,毒幺的灵识明目张胆闯入云屹识海中,可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枚金色的五角星印记,浮于白茫茫的灵识雾海中,一跳一跳。完全是刚开天门时的模样。
观察了一会儿,毒幺便退出云屹的识海中。
她有些意外,又带着了然道:“先前在那片林中,我只是从你体外大致扫了一下,只知你没有修为在身。方才,我进入你识海中,才知道,原来你的修行资质竟然这么差!居然只是最末流的一元天印。怪不得,怪不得。”
毒幺连连感叹道,却没发现,云屹听了她的话之后,眼中莫名闪过的一丝古怪之色。
“你在方外之地,使我修为受损。娘娘我本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倘若你是个方外之人,你现在恐怕连灰渣都不剩了。”
“没成想,你还是个初修。这种难得的机遇,居然也能被我碰到。既然你还有利用价值,那就合该为我所用。”
毒幺从进屋以后,所说的句句冷酷无情的话语,着实令云屹不寒而栗。尽管他胆子大,此刻面对毒幺十拿九稳的口气,后背还是忍不住一阵发凉。
这是一种怎样的无能为力啊!
“好好珍惜你剩余的三天时间吧。三天之后,你就是我即将要炼制的第一具活儡。说实话,我真的很期待呢!”
她将云屹困在这间骨屋许多天,和今次来骨屋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云屹不断施加很大的心理压力。
现在看来,在胆气这一方面么,也许她有些小看了云屹,虽然和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但总的来说,一切仍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一举动,说白了,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有可无的,有效果当然好,没有也无妨。
给云屹最后下了一剂猛药,毒幺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骨屋。
“她居然没发现我跨过了明意初境,这是怎么回事?”云屹盯着骨屋门,暗暗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