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仗可打,营地里的气氛也松缓了些,除了关隘上警戒的军卒,和必要的巡哨。剩余军士也就难得的可以放松一二。
偌大的兵营里,较平日少了几分约束。大白天的,在上官的带领下,有那精力旺盛的汉子,以搏击为乐,分组互动,围观的喝彩声响彻一片,涌动的活力尽现,把兵营的枯燥也冲淡了少许。
“看这雪的势头,我们这些斥候今天又是空闲的一天。”帐内的云屹,收回关注外面的耳力,暗暗想到。
帐外的热火朝天,也令云屹微微感到轻松。不过,他可没有去凑热闹的心思。
“寒冬雪季,当然莫过于睡觉来的爽快啦!”开心的一笑,云屹转身扑向自己的睡榻,丝毫不顾这是在大白天。
一天纷纷扰扰很快就过去了,下着雪的天气,如昨日重现,单调而平静。
冬季的日头落的早,深长的暗夜悄然降临。
关隘上又到了轮换之时,一队与一队交接守关。
稀疏的灯火摇曳,星点重重,给素裹大地染了一层白晕。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愈发的清晰起来。
关外的雪并没有人去清理,连日下来,越积越厚。
皎洁的大地上,成片的黑色蝎子正快速的移动,蝎子数量恐怖,黑压压的一片,好像在一张白纸上泼了好一团墨,分外刺眼。
蝎子足有上千只。每只蝎子都有成年人头颅那般大,分节明显,黝黑发亮的异常身体,似铁般的蝎钳,闪着幽光的螫刺。
雪地松软,这成群的蝎子却并没有陷进去,六对附肢不停的划过雪面,扬起一片片雪屑,窸窣声中,蝎群不断接近虎跃关。
“你们看,那是什么?”蝎群离得近了,一名军士突然大声惊呼道。
“那是…那是蝎子!”
“见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蝎子?”
“天呐!这么多蝎子哪来的?”
“快!敌袭!敌袭!”
……
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在关墙上传播开来,警铃大作,暗夜里的寂静被急促的钟铃划破。
这些兵士大概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关墙上很是扰乱了一阵。
“做好防御!弓箭手准备,守备器械赶紧就位。速去关下通知加派人手!怕啥?奶奶的,不就是一群死蝎子吗?娘的,老子埃羯狗都杀得手软了,一群狗屁蝎子让你们叫成这样!不就个头大点吗?它还能吃人不成?”
一个身材壮硕,满脸麻子的都营有条不紊下达指令的同时大爆粗口,语气虽然粗俗,却很成功的提起了士气。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蝎群很快到了关下,虎跃关分有七门,间距不一,也不知当初修筑时的建官是怎样想的。
关门的洞长足有三丈余,眼看蝎群就要纷纷涌入各个门洞,关上忽然同时传来数声喝令。
“一门,射!”
“二门,射!”
“三门,射!”
……
月影稀稀,松软雪地上的蝎群却格外显眼。
准备就绪的各门射手,在上官的命令下,一波波试探性的重铁箭雨从七八十丈高的关壁上带着无比的冲势哗哗而下。
令人错愕的一幕发生了,只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响,箭矢射在蝎子身上,全被反弹了出去。一轮攻击过后,丝毫没能阻挡蝎群的步伐。
“这他娘的什么怪物?”关下的金铁之声隐隐约约传上来,满脸麻子的都营怪叫一声,“这些鬼东西的躯壳不会是铁做的吧?”
一轮射击毫无建功,又一波箭雨下去,如出一辙。关上正待再射时,部分蝎群已钻入门洞中。
“射箭没用!浇火油!”各门一呼百应,领队纷纷大声喝道。关上都是经验丰富的守关之兵,闻听军令,早在油锅面前准备的军士各就各位。
一丈宽余的圆底竖壁大油锅里青烟冒起,柴薪燃起的火舌不断接触着锅底,油温已达到最高。
虎跃关的凹型垛口,足有三十多个,这些油锅均是半吊在关垛前,锅前半沿,是一个三尺长的凹三角锅嘴。
在其后面,还有一口一模一样的大锅,早在关上看到蝎群时,正对虎跃关七门的油锅,便已添火加薪,油锅虽大,底部却薄,这是为守关之利专门制作而成。
锅内的废油常年不空,里面加入特炼而成的沥丸,便可使油温迅速升高。尽管蝎群来的快,关上的火油也不慢。
转轮缓缓地被打着方向,咯吱咯吱声响,由铁链锁住的大油锅,随着转动,稳稳的升起一段,随后控制转轮的军士,快速操纵,大油锅向前平移。
此时锅嘴已出了关壁。只见在军士的控制下,大油锅一点点倾斜,黑亮黑亮的废油,顺着锅嘴不断流出,进入关墙上面凿出的凹槽里。
槽里的积雪,随着废油的流入,渐渐由洁白变为黑沉,陡直的凹槽,使废油的流速没有半点迟缓,不到片刻,废油已迅速接近关门下的蝎群。
时机把握的刚刚好,早已候在一旁的军士,从身旁另一人手中接过箭头燃火的箭支,继而熟稔的张弓搭箭。
发令声一出,位于七门处上方的军士纷纷朝下射出手中的火箭。
一道道火箭,在夜空下犹如飞火流星,带着清亮的破风声,平行射向凹槽。
超高的箭艺,在这群军士手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火箭贴着凹槽,不断而下,废油在凹槽里流着,当流到凹槽尽头的那一刻,紧随而后的箭支好似蜻蜓点水般,顺着废油表面轻触即离。
只这一下,悬在关门前的火油,便被点燃了起来,一条条粗短的火棒滴落关门下,滴在蝎群的身上。
废油源源不断顺着凹槽往下流,一锅完毕,很快接后面一锅,始终未有间断。
火光只在关门下熊熊燃起,而凹槽里的废油却没有受到火光的波及,导致其向上燃发。
这完全得益于射箭军士苦磨熟练的技巧,方才可做到这完美的一箭。
七道关门下已陷入一片火场,蝎群被火光包围,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关上的守关之兵似乎已经闻到了蝎群被烧焦的气味。
“娘的!射不死你们这些个爬虫,我就不信烧也烧不死你们!”那满脸麻子的都营手扶关垛,望着下面火光盈起,不由啐了一口。
“刘都营,这些蝎子是从哪蹦出来的?我是土生土长的宁州人,此地气候不比别处,蝎子虽然有,但绝对少的可怜。
至于这么大个头的蝎子,我长这么大,还真是从未见过。再说这大冬天的,也不是蝎子出没的时候啊。”
一个看模样三十好几的士卒,凑到满脸麻子的都营跟前,咕隆咕隆问起来。
刘都营回过头看看他,笑骂一声:“他娘的,你是本地人,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紧接着他又转头望着关下嘀咕道:“这群蝎子来的也太怪了,老子守关这些年,还没遇过这种幺蛾子呢。”
“老刘,你叨咕什么呢?”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刘都营背后传来。
刘都营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上关来了。他抬起手招一招,眼睛还是盯着关下,道:“老杜,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上来?大半夜的,也不知哪的一群臭爬虫犯关,看那过来时的模样,比咱那军队还齐整。偏偏你说,箭射上去,屁事儿没有!这他娘的怎么看怎么邪门!”
来的人正是杜存,云屹便跟在杜存身后。
跟他们随后上关来的,还有辅一营里的一百多名军士。辅一营共计一千二百余名士卒,那满脸麻子的刘都营统管着正一营,编制有三千军士。而辅一营便是为辅助正一营而设。
身为辅一营的营副指挥,因为对脾气,杜存与刘都营无论是私交还是公事,两人的关系都好得很,因此说起话来,都不太有什么顾忌。
当杜存听到关上示警,而警戒程度仅为一杠,便没有大张旗鼓带足军士上关。
他知道今晚关上,其中有正一营当值,杜存向自己的上官都营禀报一声,就带了百余人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而云屹,白天已经美美的睡了一大觉,今晚如果还和几日前一般平静,那他绝对还能在晚上做个好梦。
反正那天听了杜存的话,后来他一琢磨,觉得也有道理。等闲想破关,哪那么容易?
这虎跃关,对埃羯国来说,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可不见,两年多来,埃羯国在关下折了多少战力,还不是寸步未进?
如今老天眷顾,来了一场说下就下的大雪,还是没有停的这种。他们这些斥候,也难得有闲的时候。
已经睡了个囫囵觉的云屹,隐约听到关上示警,一骨碌便从榻上翻身而起,利索的穿戴好,这才听出确是关上传来的,不过幸好,不是敌军大举进攻。
没有多想,云屹便向帐外走去,走不多远,刚巧碰到杜存一行,正好,便一起到了关上。
刚上来,就看到刘都营没好气的说道一名军士。这家伙随后就扭过头去,自己在那低声咕哝,竟是没有看见来到关上的杜存他们。
杜存随口搭了一句,听着刘都营的叙述,便走到关前向下望,云屹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短短时间内,已从关上浇了三次火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