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云屹并不想多生是非,既然在这店里干活,那就安稳些好了。
等到熬过了这两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至于这孤儿郭蛋的颐指气使,只要不是太过分,能忍就忍了。
毕竟之前,他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是有个直观认识的。
可如果这样就真以为他是好脾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领到工钱的那天,云屹亲手交给了郭蛋。看起来,完全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态度。
郭蛋见状大喜,故作老成的连赞云屹懂事。顺带借着这个好开头,郭蛋又向其他学徒索要了不定额的工钱。
这一切的一切,店主看在眼里,就像没看见一样。
反倒其他学徒,对云屹这个看起来比他们弱的孩童,除了鄙夷之外,又凭空多了许多敌意。
在他们想来,如果不是云屹主动巴结郭蛋,起了带头作用,那他们口袋里的工钱也不会这般轻易就被拿走。
他们抱这样想法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他们本身,已经从骨子里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往后的一周多时间里,云屹如常一般,每日干着重复的活计,受着郭蛋等人的吆三喝四,和同伴们显露的敌意。
日子好像就要这样固定般的走下去。而云屹暗地里的的一些举动,却没有人发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去关心。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一天傍晚。
学徒们的住所里,正在床上给郭蛋捏肩的云屹,突然趁其不备,左手一把揪住郭蛋的头发,将其半翻过来,右手瞬间从后背抽出一支六寸多长的颜料笔,狠狠灌进了郭蛋右眼!
“啊……”杀猪般的惨嚎声,不绝于住所内,所有学徒顿时放下各自做的事,惊地呆在了原地。
他们可能见过杀鸡宰牛,可对人如此凶残的血淋淋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杀人和杀鸡,当然还是前者给人的感官刺激大。这种刺激,足以让他们悚立当场。
和他们比起来,云屹不但经历过惨烈的开天门,更在荒野之中,险些命丧恶豺之口。
如果激起他骨子里的狠劲儿,他才不会管这些。对他来说,这点小小的心理负担完全可以撇开。
云屹猛地抽出插在郭蛋眼中的颜料笔,顺势站起,一脚把郭蛋蹬到地上。
颜料笔上的血痕只有半寸长,这都是云屹拿捏好的,只废了他一只眼睛,却不会伤得太重。
郭蛋比云屹高半个头,力气也比云屹大。而且他还有两个帮手。
如果正面对抗,云屹自忖很可能不是对手。如果反遭挨打,那就只能更增添郭蛋等学徒的嚣张气焰。往后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当心态转变,渐渐发现自己从外部环境来讲,已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度后。
云屹便决意来一次狠的。对付这种人,只有一次性下重手,让他从心底生出怕意,留下恐惧的种子,日后才会少些事端。
为了今天这一刻,云屹暗地里都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刚刚的那个动作,之所以那么熟稔,完全是背后苦练的结果。
云屹从床上跳下,手里拿着沾血的颜料笔,赤着脚缓步走向捂眼蜷缩在地的郭蛋。
跟前的学徒,下意识地都哆嗦着退到边上,包括那两个郭蛋的帮凶。
郭蛋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右眼部的痛感,渐渐蔓延至全身。即便双手捂着右眼也无济于事。
剧烈的痛楚已让他神智有些模糊。云屹揪住他的头发,猛地拎起来!本来比云屹高半头的郭蛋,却像一只软脚虾,站都站不住。
云屹盯着他目光涣散的左眼,带着些脱不去的稚气冷冷道:“我只说一句,我的东西,没那么好吞!”
说完,便扔死狗般的把他甩回了地上。
云屹转过身,看着学徒里面的那个老二,那老二一激灵,只觉得仿佛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你应该知道,他把我的工钱放在哪了吧?”云屹面无好色的开口道。
“知道…知道…”说着,不等云屹再有动作,便急急忙忙跑到床头柜边,颤抖着解下钥匙,焦错的打开其中一把锁。
而后把里面的一个钱袋拿出,一步三颤的走到云屹跟前,恭敬地把袋子递上。
云屹打开清点一遍,发现正是自己的那份工钱,不多不少。
他把钱袋揣入怀中,随手指着老二老三,力显平声道:“现在医馆还没有关门,你俩扶着他,随我去一趟,包扎好伤口。否则,明日若是上不了工,店主责罪下来,咱们还有的账是算。”
“是、是…”老二老三唯唯诺诺道。过去扶起郭蛋,跟在云屹身后,去了医馆……
次日,店老板发现了郭蛋的异状,稍加询问,就知道是云屹所为。
店主像是第一次认识云屹一般,好好地把他审视了一遍。哦,原来老实人发起狠来,也能这么干。
但在见到郭蛋并没有延误活计后,也就并没有过深追究这件事情。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稍微严重点的摩擦而已。只要没有影响了他的利益。他才懒得操心。反正医药费又不是他出。
云屹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突下狠手。只要不是闹出人命,或者过重的伤残。只要店主不予理睬,那他也就可以免去暴露之忧。
自从这件事情后,云屹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在学徒当中的位置。
他的狠辣,使所有学徒,打心眼儿里发怵。
而郭蛋似乎更是如此,平时看不出来,事情真临到他头上时,往日里那些嚣张气焰,已被打的差不多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每次用仅剩的一只眼与云屹对视,都是躲躲闪闪。
令人心悸的血光,恐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个最底层的学徒,很累很苦,这一点,云屹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店主所经营的这家裱装店,面积不算小。里面除了店老板一家四口,就只有他们七个学徒了。而他们这些学徒,几乎所有杂事都要干。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把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到了开店时间,那就更是脚不沾地。
来店里的顾客除外,大部分都需要店内亲自派人去送裱装好的书画,碑帖之类物件。
而这些物什大都价值不浅,这其中更需要小心再小心,如果稍有损坏,轻则一顿皮肉之苦,严重点完全可能由店主单方面延长契约期限。还是白干的那种。
关于这一点,条款里面写得明明白白,那学徒只能自认倒霉。
一天快要接近尾声时,他们这些学徒最忙碌的时候才开始了。
所有裱装工序,都由店主两口来完成,完后他们一天留下的乱摊子,到了傍晚时分,便由云屹等人来收拾。
这个就费劲多了,虽然有七个学徒一起干,但量繁活多,不仅要分门别类,一一整理好,该处理处理,该留用留用。
而且那各种颜色的颜料池,更是一个累活。就这样,一天下来,云屹连动都不想动。
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如果是一个成年人来做这些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可绝对是很重的负荷量。
尽管受的气也不少,偶尔店老板的心再黑点儿,有时也避免不了皮肉之苦。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相比其他学徒,他是真正经历过几次生死险境。苦点儿没关系,只要有命在,一切就都有希望。
“或许,这就是通过降低幸福感来达到一种低层次的满足吧?”
有时,云屹总会这样自嘲地想道。
一天天重复的忙碌下来,云屹也渐渐勉强能适应了这种无比枯燥的生活。
夜深人静之际,当别人都沉沉睡去后,云屹的床前还点着油灯,一身疲惫的他,还要开始另一番功课。
躺在自己的床上,借着床头暗弱的灯光,翻看一直未曾离身的《修行简注》。
白天,云屹浑身的劳动力,几乎都能被榨干。很少能抽出闲时顾及其他。
这样的机会,也只有晚上才有。
这本书对他来讲,就是一扇打开修士天地的幸运之门。
虽是得自曾经撇下他独自逃命的辛川宇之手,但这并不妨碍云屹的参读研悟之心。
对于自己的情况,云屹心知肚明,既然自己已经有了成为修士的基础,那么只要跨过明意初境这一关,自己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以前听他爷爷说起,哪怕是最弱的修士,都要比他厉害。若说之前,云屹还是半信半疑,可真正接触过修士之后,云屹心里也渐渐认同了爷爷的说法。
只要自己成了修士,不提长远,就是寻找自己的家人,也一定会容易得多。
抱着这样的念想,别提云屹的劲头有多足了。有了目标,不一定能成事,但总比没有目标要强。
《修行简注》并没有多厚,以前由于诸多繁事耽搁,导致他并没有时间来好好读这本书。
等到有了闲暇,不厚的一本书,云屹很快就看完了。以至于,仅有这一本书,使得云屹最后都能把里面的内容倒背如流。
尽管这样,云屹还是没有找到突破明意初境的办法。而书中对于明意初境的描述,只有寥寥几句。
“明意初境,修行之始也。明意之法各样,即终殊途同归。至于所明何意,皆系个人悟性因缘。谓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修士,不过契合天地,直指本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