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因身染沉疴,不治而亡。初听之下,我犹自不信,宁氏身体一向安好,怎会突然之间就不治而亡?可当事实摆在我面前时,由不得我不信。
我亲手安葬了宁氏,但我的内心深处,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在我的明察暗访下,我终于知道,原来,是海玉,这一切都是海玉指使的!
她守着她那可笑的骄傲,不可理喻的自尊,一直把宁氏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但她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怜我被蒙在鼓里,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终于给她留有可趁之机,害了宁氏!”
“这不可能!外婆在世时,待二娘有如亲生女儿一般。而且,她老人家时常教导我们,要心存孝敬,待二娘如自己的亲娘。怎么可能会是外婆害死的二娘,你骗我!”云天飞疯了似的跳到云霁铭身前,指着云霁铭大吼道。
云霁铭对云天飞的失态无动于衷,他看了云天飞一眼,平静道:“这就是海玉的可怕之处,表面上,她亲和蔼切,暗地里,却包藏祸心。
当我知道宁氏被海玉所害时,心中异常愤怒!恨不得杀入海家,拼个鱼死网破。就在几欲失去理智时,我想到了临扬和怡蓝,他们还那么小,我真害怕海玉再次把魔掌伸向他们。
我已经失去了宁氏,不想再失去一双儿女。因此,在把整个事情的经过查探清楚后,一方面我碍于海家势大,就算拼上一条命,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另一方面,我更担心临扬和怡蓝的安全。海玉既然能下手害了宁氏,那宁氏的骨肉,她更不会轻易放过。
为此,我一直隐忍不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任何人也没有提起此事。
但我心里却更加的仇视海玉,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恶其余胥下,连带着我对你们也产生了厌恶。
再者,临扬和怡蓝懵懂之际失去了母亲,在关爱上,本就欠缺一分,又要时刻提防海玉的不怀好意。
我的心自然而然就偏向了他们,我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他们,只希望可以弥补我心中那深深地悔恨之意。
岁月不饶人,临扬和怡蓝渐渐长大了,而我们却日趋老迈。就在两年前,海玉终抵不住时光的侵蚀,再加一直没有突破境界,最后老死在了海家。”
说到海玉的死,云霁铭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唉!时间真的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啊!这么多年过去,看着临扬和怡蓝快乐的长大成人,这对我已是极大的慰藉,有什么能比子女健康快乐更重要呢?
海玉死后,海家的声势在裕闵郡已不再是如日中天。可我此时,却没有了报复之意。
人已经死了,再去搅动上一辈的恩怨,又有什么意思,又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或许真的是人老多情吧!我心中的仇恨一天天淡去,回想起这许多年,对天飞和天翔的冷落,我更是感到极度的内疚。
便想着,能在有生之年,把我所能给的一切,全部给了他们。”
说着说着,云霁铭已是浊泪沾满眼眶。
他用很多年没有对云天飞和云天翔露出的慈爱看着他哥俩。
不由老泪纵横道:“天飞,天翔,你们知道吗?在得知你们的外婆害死了你们二娘后,我心中充满了怨恨,曾几度想要与你们母子彻底断绝关系。
可我开不了这个口,开不了啊!临扬和怡蓝是我的孩子,可你们也是我的亲骨血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如何能下得了狠心?
这些年,我一直被仇恨蒙蔽双眼,直到你外婆死后,我才幡然悔悟。我错了!我错的太离谱了!在这天底下,又怎么能有不疼儿女的父母!”
云霁铭泪眼婆娑的看着云天飞,解释道:“本来,在我七十大寿的这一天,我便想将家主之位传给你,这一天,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借此,我更想表明我的诚意。
你知道的,天翔性格懦弱,挑不起家主这份担子,而临扬,外人看起来,我对他疼爱有加,日后,家主之位非他莫属。
可我知道,临扬他志不在此。这些年,你在家里的一些暗中动作,我也渐渐清楚得知,你积蓄力量,或收买,或打压云宅内一切明里暗里的战斗力量。
我一一看在眼里,却没有去阻止。心里想的是,反正以后,云家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这样做,不过是早一步接手了云家的权利。
否则,你以为,没有我的首肯,你怎会在最近两年内,掌控宅内最为精锐的云甲卫?犹如死士的他们,又怎会对你言听计从?更包括那外人不清楚底细的地基阁。”
云霁铭微仰起头,似要止住泪水的流出。
他缓缓说道:“我虽有传你家主之意,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过了。
所以今天,我准备在你接过家主之位后,便把你单独叫上,去云家先辈面前请罪。让你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从而改过自新。
最重要的,是我想与你真切的道一声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想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能消除你心中的一些芥蒂,使我们父子能够真正的减少隔阂。
但,这所有的一切,毕竟是家丑,又岂可外扬!因此,在今天,我并没有邀请任何人,就连怡蓝和英儿她们,我也不希望她们到场。咱们父子之间的事,咱们知道就好。
“可…”云霁铭忽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可我真的不愿相信,你竟会勾结外贼!来达成你的目的,我的儿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等卑劣的事啊!”
临了这句,云霁铭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道。
苍老的脸庞上泪珠不断,仿佛在这一瞬间,又老了好几岁。
云天飞如遭晴天霹雳,顿时呆愣当场。他曾经想过好几种父亲对他不假辞色的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当初,他向他母亲海氏问起,父亲不喜欢他们哥俩的原因时,海氏虽然知道,可终因内心深深的自责与煎熬,并没有对他们具体言明。
只是在一些偶尔的交谈中,他得到了只言片语。可海氏却从不深说。
结果导致他凭借那寥寥信息,胡乱猜臆,最终,由不满演化成怨恨,最后更是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现在……
他看向自己的生母海氏,发现她坐在那里,泪水滑落,滴滴沾湿衣襟。
这一幕,让云天飞知道,父亲所言,定是真的。一时间,他的脑子里乱极了。
“恐怕母亲这些年,心中也是备受煎熬吧?”云天飞如是想道。
多年的苦心积虑,不久前,更是得到一个最大助力,好不容易俱事筹备。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懊悔与茫然在他眼里不停交替,他就这样痴痴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在云霁铭说到‘外贼’二字时,木长兴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阴鸷。
但他却没有多说,而是继续观看这场,他眼里的好戏。
当年的事情,在忻罗城也是有过波澜,他倒也略知一二。
当时的云家家主还不是云霁铭,实力可谓称得上是孱弱。
也就是云霁铭接手家主之位后,境况才稍微有了点起色,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虽然,云家看起来还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如既往地低调。
至于后来其中的那些细节,因为是云霁铭的私事,虽然二人相熟,但一方面他不知情,另一方面,就算是知情,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去多问。
此时听来,倒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云霁铭渐渐止住悲意,他目光一转,不带丝毫客气的看向木长兴:“木长兴,你我相知相交多年,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的地方。
今日你怂恿我儿行此大逆之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倘若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定不与你甘休!”
木长兴好似浑不在意,他淡淡而道:“其实,在几年前,你儿云天飞就不止一次与我暗中提起,要我助他一臂之力,让云家覆灭。
除此之外,他还答应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可我均没有答应,你儿云天飞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地脉境后阶的地境士,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他连与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凭他也配和我商谈事情?
可碍于你云霁铭的面子,我倒也没有恶言相加,只是委婉的回绝了他。
你云家既不是国之臣子,也没有势力背景,在我的辖治下,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与我并没有利益冲突。
再者,咱们俩又相识多年,对彼此也算是了解颇深。
你的个人实力,虽比我略逊一筹,但咱们二人斗起来,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胜你,更谈不上击杀。
所以,为了这种于我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我实在犯不上来讨这个不自在。
可话又说回来了,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虽然不准备掺和你们的家事,可也没有向外宣扬此事的意思,当然了,你儿子的行为,我也没准备要告诉你。”
木长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若有所思的云霁铭,话锋忽然一转,说道:“但是,两个多月前的一件事,令我改变了主意。”
“什么事?”云霁铭面无表情,仿佛这句话都不是出自他口。
木长兴没有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那名年轻公子,他也不再保持坐立之态,神色极尽谦恭道:“契公子,接下来,还要您与他分说。”
契公子瞟了木长兴一眼,随即长身而起,脸上的莫名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