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罗云家,大宅坐落于忻罗城的南边略微偏东一点的方向。
此时,云宅深处的一所院落之中,气氛却有些沉闷与紧张。
仿佛正如这深秋的季节般,一股子无形的压抑,从四面八方渗透而出。
院落的格局不大,值此时,院中仅有两人。
靠后位置站着一名妇人装扮的女子,在其前方,一个三十许上下的中年男子正不停地来回走动,他便是云家的三房主人,云临扬。
他着一袭青袍,身材修长而偏瘦,一双眼睛正带着焦急和些微期盼的望向他面前的房屋。
从屋子里面,不时传出一个女子的喊叫声,听上去非常痛苦。
来回不停走动的云临扬止住脚步,忍不住冲着房屋大声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了?生不下来?”
接生婆在屋里语无伦次地:“不好办了!使劲!使劲啊!张妈,你扶住那边,按住喽!”
话音未落,再度传出女子的喊叫声。
云临扬在屋外心急如焚,可他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提溜着一颗心,始终不敢放松。
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云临扬的肩膀,云临扬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妹妹云怡蓝。
“三哥,没事的,嫂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顺利生下孩子。”云怡蓝轻声的安慰道。
听了此话,云临扬仍眼露不安之色:“我这心里揪地紧紧的,这都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屋里怎么还没动静,我担心馨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尽管已经有过一次为人父的经验,但是,当此刻属于他的第二次的生命将要诞生时,云临扬还是紧张的不能自己。
云怡蓝轻轻一笑:“三哥,你这却是关心则乱,自己就失了方寸。放心吧,这是正常情况,不会有事的。”
面对云临扬那忐忑不安的神态,云怡蓝不由得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只是,云怡蓝的这番话,很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云临扬的脸上依旧挂满了紧张与急切。见此,云怡蓝也不再说什么,只好静静地站在云临扬身后,期待孩子的降生。
云临扬仍在来回踱步,正当此刻,恍惚间,云临扬猛地感到右胸口一阵发闷,手不由自主的就按了上去。
开始,他以为是心力高度集中而又焦切,所生出的短暂性幻觉。
但随之,云临扬就知道,这都是真实的,根本不是什么所谓幻觉。
因为,就在他捂住胸口的下一时,呼吸在瞬间就变得沉重了许多。
一口闷气盘旋于喉间,阻塞了云临扬的呼吸道。
这不是短暂性幻觉该有的现象。
他马上觉得,脸颊开始迅速地发热。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感觉,现在的双颊一定是通红无比。
这股闷气出现的极为古怪,憋在云临扬的心头始终无法发泄出去。
在这股闷气的扰乱下,云临扬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扭头看看云怡蓝。
却发现此刻,云怡蓝也是手捂脖间,脸带红晕,隐隐有些苦急之意。
仿佛有种不吐不快,可又无法真正做到的情状,表现如出一辙。
很明显,这种情况并不是只发生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二人各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迷惑,和一丝莫名从心底涌出的无措。
正相顾茫然间,院中陡然响起了“哗啦啦”的一连串响声,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原本在院中遍地散落的枯叶,一片一片的在阵阵狂风急啸声中脱离地面,摇摇不定的在离地一尺处飘舞起来。
风声愈演愈烈,地上的枯叶渐渐腾空而起,伴着狂风的轨迹呈螺旋状不断地游摆。
两人面面相觑,对这股无来由的疾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时下已是深秋,如此猛烈的秋风,虽然来的有些突兀,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二人各自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这种很正常的天气风候。
突然,这时,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喊道:“咦?好了。”
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惊奇。
他俩已经意识到,原来喉中憋的那口闷气,在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就这样消弥于无形了。
这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俩的表现刚刚都被各自看在眼里。
两人都一个样子,这一点不会有错。
他们不明所以,眼下正是心情紧张的时刻,兄妹二人也无心去关注多余的事情。脑海中虽有疑惑闪过,转念一想,也不大当回事,就此搁置而过。
关键是,他们根本无法解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纠结下去也没什么办法,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是难受了一会儿。
与这处院落相邻的另一座院子中,此刻,屋内屋外,或坐或站着七人。
除了三个负责伺候的仆役,剩余的四人都是云临扬的至亲好友。
一人是二房主人,云临扬的二哥。一人是云临扬的远友,刚刚到来,也算是恰逢。
另外二人则是云临扬在忻罗城中的挚友。
他们不方便进入那院中,便在这里等待。
就在刚刚,他们经历了和云临扬兄妹一模一样的事情。
正自惊疑,不免小声议论。
“这枯叶……”站于院子左面边缘处的一个中年男子,目光仿佛能穿过院墙的阻隔,正直直的看向云临扬所在的那处院落,轻声呢喃道。
但是,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
中年男子一头黑色长发披散而开,五官正美,年纪看着与云临扬大相仿佛。
一身纯白色的长衫配合着他那俊逸的容貌,更显出人至中年后,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一种成熟魅力。
男子那出众的面容,就像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完美的礼物。
可惜,这份礼物,稍微有那么一点瑕疵。
在男子的右眼角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伤痕。
这点伤痕如小米粒般大小,如果不细看的话,是很难看出这个微不足道的缺陷。
中年男子好像与宅子里的人认识,却显得并不熟悉,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边缘处,除了他刚来时有人招呼了一声,后来,身边也就没有一个人上来再和他搭讪一句。
看着就像他同这个环境有一点点格格不入。
男子浑然不在意这些,他的灵识紧紧锁定着云临扬院中的枯叶,刚才的那刻气闷,对他来说,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他眼神炯炯,眉目间的意思却在不断变换。
一会儿露出一丝了然之色,一会儿又变成了不解。再过片刻,眉头又皱的紧紧的,终不知他有什么苦思之处。
良久,他灵识一转,看向了正来回走动的云临扬。
略过之处,却发出一丝极低的轻笑,笑声微不可闻,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云临扬紧张的看着断断续续传出喊声的屋子,两手不停地攥紧,松开。
手心渗出细密的湿汗而毫不自知,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一分。
眼前的这幅情形,太过诡异。在这节骨眼上,竟碰到了这种看似平常,却不可预知的状况。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办法,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横生枝折。
“呼……”云临扬转过头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尽量放松心情。
突然,他目光一凝,视线重新聚集在了院中的景象上。
小院中的疾风依旧不停,不过,情况貌似有些不对。
云临扬看见,此时院中的地面上,已没有了哪怕一片枯叶。
而这些枯叶,全部或高或低的飘在了空中,荡荡悠悠,却始终落不下来。
渐渐的,云临扬好像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一阵阵的疾风,如同有着某种浮力一般,不停地环绕在这些枯叶之间,使其无法坠落。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感觉只是在一瞬间。一道道疾风各自卷着漂浮在空中的枯叶,骤然疯狂的往一起聚拢。
风本无形,虽能感到其存在,却无法视之。
因为有枯叶的缘故,他才能清晰的看到,原本只闻声,不见形的疾风,被分化成了一道道状若大腿粗细的长鞭模样。
有了枯叶的填充,每一道疾风犹如生出血肉一般,在他的眼中变得更加形象。
就在小院的空地中央,一道道柔软的长鞭模样枯叶,随风在聚拢的过程中来回穿插。
一股又一股的枯叶就像拧麻花一样,不停地往一起盘绕。
小片刻功夫,在离地一尺处,就缠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多,长约有两个成年人身高,像麻绳编成的粗型绳柱。
这还没完,紧接着,柱子顶端的枯叶又开始不断变换。
很快,就变作了一枚棱角分明的三棱形尖刺。
这枚棱形尖刺,有粗型绳柱的五分之一长度。
枯叶粗柱与棱形尖刺相配合,大致看起来,隐约是一杆枪的模样。
只不过,这杆枪此时却极似一条柔软的蟒蛇,在地面上方摇来晃去。
如果不是顶部那枚很明显的棱形尖刺,云临扬很难把它看作是一柄枪。
这杆完全由枯叶凝聚的大枪,相较之下,实在是比认知里的枪要离谱的多。
二人已经有些傻眼了,目光都紧盯着小院中央的位置不放。
屋里的痛喊声慢慢弱了下来。院中的疾风也渐渐止息了。
只有枯叶凝成的大枪依旧在晃荡,不时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