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白剑生能杀了中年书生吧。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自江小木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可江小木觉得这不可能，中年书生说他来洛阳是要杀一个人，但江小木觉得他要杀的决不会是白剑生。

江小木听闻过很多关于白剑生的传闻，其中有一条是“永远不要找白剑生的麻烦，如果想死可以自杀”。

中年书生如果要杀白剑生那就不是去杀人了，而是去送死。

江小木还没问中年书生要杀谁，就又听到中年书生开口了。

中年书生感叹道：“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喝酒了。”

江小木安慰道：“你武功这么高，现在快要死的应该是你要杀的人，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喝酒。”

中年书生诧异地看了江小木一眼道：“你知道我要杀谁？”

江小木一指酒楼门口竖着的百剑盟旗帜，神态夸张地道：“你不会是要去杀白剑生吧？”

江小木夸张地神态看上去很滑稽，但凡看到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打趣。

中年书生可以配合江小木夸张地说是，也可以匆忙否认。

但中年书生两样都没说，中年书生说的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小木摇了摇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中年书生的姓名，随后江小木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是白剑生吧？”

江小木当然不会认为眼前的中年书生就是白剑生，白剑生有一百零一把剑，中年书生可是一柄剑都没有。

江小木故作认真的询问只是想要增加一些搞怪的气氛，他认为中年书生现在有点消沉。

中年书生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姓洛，洛庆林的洛。”

听到中年书生姓洛，江小木脱口而出道：“你是洛镛！”

随后江小木沉默了，他知道中年书生是谁了，他也大概知道中年书生是要杀谁了。

如果要讲一人很厉害要怎么做呢？

说书先生的做法是介绍这个人过去彪炳的战绩，尤其是讲到这个人的对手时会详细地讲一讲对手姓甚名谁，如何厉害，只有厉害的对手才能衬托出另一个人的更厉害来。

江小木听过很多次白剑生的故事，所以他知道当初在黄鹤楼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中姓洛的只有三个人。

那三人分别是洛庆林、洛文琴以及洛庆林的养子洛镛。

中年书生既然说他当时就在黄鹤楼上，那他就只能是三人中的一人。

中年书生显然不会是洛文琴。

中年书生也不会是洛庆林，一来年纪对不上，二来洛庆林早已亡故。

中年书生只能是洛镛了。

洛镛说他要杀人，江小木想到他之前讲了白剑生的故事就猜他大概是要找白剑生报仇了。

江小木沉默了，洛镛却没有沉默，“不错，我就是洛镛，那个被白剑生废了用剑的手的洛镛，”

说着这话的洛镛语气依旧平静，江小木听不出任何的仇恨、不甘，江小木不知道洛镛是故作平静还是真的已经不在意当初黄鹤楼上的事。

如果真的不在乎了，洛镛又为何要来洛阳呢？

洛镛继续说道：“当初我被白剑生在黄鹤楼上当着众人废了右手，那时的我只想要死，但我得在死之前击败白剑生，所以我开始疯狂的练武，想要一雪前耻。”

江小木听着洛镛的话看了一眼洛镛的右手，只一眼，江小木就看出了洛镛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比另外的两根手指要粗上不少。

再仔细看去，江小木发现原来那是三根假指，只是那假指做得惟妙惟肖，如不注意看是难以察觉的，不过假指做得再真也还是替代不了真指，这样的手是再也握不了剑的。

“哎——”

江小木忍不住替洛镛长叹一声，江小木也是个剑客，他明白再也握不了剑对一个剑客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同时江小木说道：“那你现在能击败白剑生了？”

话一说完江小木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因为洛镛刚刚说了他大概会死。

果然洛镛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

江小木没有说出“去送死”几个字，这对一个曾经失败的剑客来说太残忍了。

江小木话没有说完，洛镛却听完了，他正色道：“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变得更强了。”

如果一个人想要成为一个高手只需要努力就可以了，只要他坚持不懈地练武，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个高手，但想要从高手成为绝顶的高手就得有天分，有天分且肯勤奋练武的人才能成为绝顶高手，勤奋的人向来不少，但有天分的人不多。

江小木知道洛镛如今的武功绝对称得上绝顶高手，洛镛绝对是如江小木自己一样有天分且勤奋的人。

不过在在绝顶高手之上还有着武道宗师，白剑生那样的宗师人物，只是想要从绝顶高手成为武道宗师需要的不再是天分和勤奋这种可以描述可以领悟的东西，而是机会，虚无缥缈琢磨不透的机会。

世事就是如此残忍，老天给了洛镛比别人多一分的天分却让他看不见机会，他的仇人在二十年前就有了的机会。

江小木看着洛镛就在想：有天分的人是不是要比普通人更不幸呢，有天分的人可以看到更高一层的天，但却永远摸不着，如果看不到就不会去想，不去想就不会失望，不会不甘。

江小木忍不住去想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如洛镛一般再也不能变强，怎么也看不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要怎么做呢？或者是不是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毕竟自己现在连自己的剑都还没找到。

不知不觉间江小木的思绪开始翻飞，越飞越远，最后竟是遁入了一种无所思无所想的奇妙顿悟中，那是多少人想要却不可得的顿悟。

这时，忽有人在江小木手背上一点。

江小木蓦然惊醒，看见洛镛正在摇头看着他。

洛镛道：“你真的很有天分，过不了几年你应该会比我强。”

“也许你还能在找白剑生前变强，”江小木忍不住安慰道，“世间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洛镛知道江小木在安慰自己，苦笑道：“不会了，因为我的剑在白剑生那里，我得找回自己的剑才能变得更强。”

“可你——”江小木想说洛镛现在已经用不了剑了，就算找回他的剑有能怎样，可江小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洛镛要找回自己的剑。

洛镛的剑就在白剑生那里。

洛镛丢失的剑就是是洛镛的机会。

洛镛不是没有变强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会要了他的命。

这岂不是比没有机会更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