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练气士是应运而生的天地宠儿，那么达到那个境界的修士就是真正的天地使者。
挥袖间翻云覆雨，迈步时缩地成寸，绣口一吐即是气运造化，执剑而立便能融汇三千大道。
银杏观内外，无数道无形的匹练宛如密密麻麻勾勒纵横的网络，两位面相不过三十的绝顶小宗师此刻战力全开。
剑，持在身侧，刀，横在胸前。
“噗”的一声，青烟混着白灰，低沉而又迅疾。
两人消失在了原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丝毫预兆，唯一的印记，可能就只是那轻微波动下荡起的烟尘。
“毛病……”
长着屁股下巴的男人拍了拍少年略微前倾的脑袋，对着天边嚷嚷道，“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待会儿回来要是没破镜，就别想吃爷做的东西。”
“要不，我跟过去看看？”
沐清水回过神来，有些兴奋，不过碍于境界不够，怕被波及到，还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桌前大佬们的意见。
“看个屁，他们交手可不是儿戏，要是一个没刹住，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李二狗摇了摇头，说道，“光看是没有用的，要用‘这里’去感受……”
李二狗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筷子，指了指少年的左胸，示意机缘在那里。
“不要思考而是去感受吗？”
沐清水摸了摸下巴，微皱着眉。
他看向那雪山巨鲸曾腾跃过的山间，剑士与刀客相对而立。
就像是两座孤傲的山峰，彼此遥遥相望，他们站的点很高，又差不多高。
方圆百里的灵气滚滚而来，争夺，同化，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百丈长剑凝聚垂落在峰顶上，游丝般的气息是天底下最绵长最透白的绸缎，安静中带着危险，杀机不显，却又随时将至。
弯月大刀切开无形的屏障，像是沉睡的野兽，在牢笼大门破开的时刻潜匿其中，等待着一声震天的怒喝和蓄力的劈砍。
“往后，如果有一天你能破八斤，并且实力强于他们俩，那今后的蓬莱洲，你便有了话语权。”
叶芊芊并没有抬头看向远方，因为在那二人凝气聚势的时候，她便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声青出于蓝。
“合道，合道，关键就在那一个‘合’字。”
魏常生涮了块肉片，缓缓道，“将毕生的造诣演化并合入自己的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嗯……”
沐清水侧着身子，望向那视线尽头的交锋，他联想到了一些画面，一些绝对强者的手笔。
……
以天为媒，借水之形，塑倒悬之海，开空间之门。
那日，杨老邪在千重门的上空施展无上道法，将不老阁的使团尽数送回了老家。
那便是大宗师的手笔，那便是“势”，一种可以与地龙滚动，海啸狂流所比拟的超然之力。
当时，后四境的杨尊者只用了不足六成的功力便将偌大的一座仙峰传送到了万里之外。
如若抛却顾虑，桎梏全消，那又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沐清水努力去想象过，可还是没能在脑海中还原那份场景。
所以他去找了杨老头，说要看看老人真正的实力。
结果可想而知，杨老邪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沐清水，并且赏了他一个重重的板栗。
“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老人家吗？”
杨老邪气得直吹胡子，“想让我战力全开，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我再陪你练手。”
“小气。”
沐清水小声嘀咕了一声，一溜烟儿地逃跑了，杨老邪也懒得揍他，就任由他去了。
那天下午，沐清水骑着仙鹤，想着去找隔壁的白原师叔。
计划都拟定好了，先拍拍他老人家的马屁，再奚落一顿杨老邪，最后赞叹一声白风师兄前途无量。
给老人家伺候舒服了，说不定还真就给祭出了一道通天飞剑，直破苍穹的那种。
就在沐清水驾着仙鹤赶往太玄峰的途中，他凑巧碰上了琅琊峰的张岚师兄，连带着还有雄壮无比的熊万长老。
“师叔和张师兄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沐清水灿然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张岚和熊万没有立即回应沐清水，反而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张岚才骑着天马来到了沐清水的跟前。
“师尊要去完善天罡十三绝的最后三式，时间就定在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证一下，对你今后的大道修行也有不小的好处。”
天罡十三绝可是能比肩天雷淬体术的武炼巅峰神术，能够亲眼见证它的完善过程，无论是对熊万的亲传大弟子张岚，还是侥幸碰上的沐清水来说，那都是无上的殊荣。
“还等什么？”
沐清水翻身一跃，来到了张岚的后面，叫道，“走着！”
小仙峰的仙鹤又一次地被沐清水在半道上给无情抛弃了，幽怨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是那种独属于代步工具的悲愤与不甘。
“呖！”
仙鹤扑棱着翅膀，悲鸣了一声，委屈着离开了。
只是从始至终渣男沐清水都没有看过它一眼。
……
沐清水跟随者两位武炼强人离开了千重门境内，去往了百里之外的一处深山里。
日薄西山，天边的火烧云红的美艳，像是一朵朵怒放的拒霜花。
熊万站在外凸的悬崖上，结实的身体立于晚风中，给人一种跺脚间就能粉碎山体的炸裂之感。
张岚给沐清水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两人退到一旁，不要干扰到入境的熊万长老。
悠长的呼吸配合着起伏的胸膛，轻合的双目和垂落在身侧的手臂，都体现了熊长老处在一种极为放松的状态。
硕大的红日散发着辉光，照在熊万的左肩上，天边，有一排排飞鸟经过。
“从前，我总想着要创立一套精妙绝伦的武炼之术，为后人开辟出一条另类的修行之路。”
熊万豪迈的嗓音回荡在山林间，他闭着眼，说道，“所以在天罡初创时，我便殚精竭虑，耗尽心思，处处对标霸王盟的天雷淬体，想要超越前人。”
“但有时候越执着，就越容易忽视掉一些本就存在的可贵的东西。”
熊万负手而立，“天罡十三绝走的是霸气无匹的路线，是为了让全天下的好男儿不必被那不公的天赋所束缚，站起来，握着拳，砸出一片朗朗乾坤来。”
“所以天罡的第十一式即为‘正风骨’。”
此语一出，声若奔雷，浩瀚之气挥泄数百里，就连天上的云彩也被冲散了些许。
在张岚和沐清水的眼中，熊万那本就超出常人的身躯在此刻更加高大威猛了，甚至比起那天边的红日都要来的更加有力量，更加炽热。
山间之气滚滚而来，方圆百里的妖兽奔走咆哮，无数的林木摇晃着，送去了属于它们的灵气。
身后的千丈法相不是佛也不是魔，就只是一位面容刚毅的短髭汉子。
天地之间，巨人昂首仰天，蓄力冲拳。
霎时间，一阵炸响寰宇的爆音轰出了百里晴空，晚霞余晖，白云不现，只有青灰色的天空独自迎接即将降临的夜晚。
一拳，砸出的是精气神，也是男儿胸中的无限意气。
沐清水和张岚站在熊万的身后，他们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全身的内力集聚在那样一拳之上，同样挥了个通透。
祁峰山上，沐清水挥出了十五年的一刀绝响，用的便是那是熊万长老给予他的心境。
今日，他破而后立，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重新修行，以武炼的方式挣脱了雪山巨鲸的肚腹，并且在滞空的短暂时间里，领悟了三境的奥义。
现在的他，比起当年依赖于天赋和道法的他，强的更加纯粹，也更加踏实了。
一股暖流冲破了闭塞的经络，直击灵魂的疼痛让沐清水咬紧了牙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年的时间，封闭的身体被无法凝聚的灵气冲击着，像棉花捅着耳膜，自虐的同时却又收效甚微，而且即使通了一处，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也会连续好几日无法消解。
“回来了？”
李二狗夹了一片辣白菜，对那好像不曾离开过的两人叫嚷道，“没准备你们的碗筷，自己去厨房拿吧。”
沐清水刚想转过头去，两只手掌就抵在了他的后背，两股极端的力量瞬间渗入了他的身体。
“别慌，这对你有好处。”
付康将刀还给了沐清水，对着一旁的魏侨说道，“要不就劳烦魏侨兄了？”
“小事。”
魏侨转身去了厨房，补充道，“你应该找一把更加趁手的刀……”
“输了？”
沐清水身体略向后倾，仰着脖子，对着神色平静的付康问道。
“人家技高一筹，我输的也不冤。”
付康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抓住一旁椅子的靠背，挪到了身后，便舒坦地喘了一口气，对着灰黑色的天空扬了扬嘴角。
“刚才放在你体内的，是我们暂时不好消解的力量，正巧，你又不能聚气，靠这两团气旋的冲击，你能轻松不少。”
“真不是我刀的问题？”
沐清水将桌子底下的小板凳抽了出来，递给了取来碗筷的魏侨，然后对付康说道。
“就算我真的只是输在兵器上，那也不会是‘刀’的问题，而是我自己没适应好。”
付康眯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沐清水说道，“现在，你觉得是剑厉害，还是刀厉害呢？”
沐清水指了指魏侨的佩剑，再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笑道：“我这个人圆滑的很，所以会说都厉害，没有高低，同样的，我也贪心，所以；两个都想学。”
魏侨和付康对视了一眼，均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感叹着：
这后生，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