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音爆声不绝于耳,炸裂的灵光肆意地倾泻着,好像拥有发泄不完的神力。
战力全开的练气士已经超出了俗世常理,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度之,化天地之力为己用的造化,能够将一切摧枯拉朽。
迅疾的人影变换交错,每一次碰撞都能传出震慑人心的炸响。
吴清波和陶博紧握着刀刃,汗水顺着脖颈划过了上动的喉结,他们的眼神飞快地转动着,努力捕捉那些人形奔雷。
生怕下一瞬间那些怪物们就闪身到了他们的面前,随便一下就捅穿了他们的胸膛,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
身为城主府的侍卫统领,两人皆是从而立迈向不惑之年的中流砥柱。
年轻的时候他们跟师傅修行武道,下山后便混迹于黑白两道,这些年来也碰上过不少奇人异事。
但小宗师之间的较量,他们委实还是头一次见。
苍白的面色反应了一切,无论他们如何作则,也改变不了因实力的差距所带来的的生理上的恐惧。
提刀的手在颤抖,微屈的膝盖好似站了一天的马步,颤颤巍巍的样子经不起任何摧残。
“混蛋们,都把刀给老子握紧了。”
吴清波大吼一声,是为自己壮胆,也是在警醒那些因恐惧而两眼发昏的人。
“管他如何蹦跳,要敢上前来,一刀斩了便是。”
陶博侧着身子咆哮着,只是后面的人都看到了他手腕上宛如溪流的汗水。
军心,乱了。
吴清波和陶博转过身去,用悲悯和决绝的眼神望向了颇为沧桑的老人。
黑风城的黑狐统领,温国的修罗战神,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小宗师——钟天王。
此刻,只有他能够安抚军心,只要这个老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他们就有把握唤起那份潜藏的战意。
可老人迟迟没有动静,形容枯槁的脸庞就像是干枯的枫叶,皱不起一丝强劲的魄力。
“砰!”
马车身后十丈的地方,炸出了一个深坑,索命的飞剑袭来,披上甲胄的少年抽刀格挡。
剑客直线掠来,路过车队时候还用手刀顺手砍下了一颗头颅,留下了一具无头尸体,血浆随着滚倒的残身淌了一地。
“呜呜……”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满了壮汉赤裸的上身,他扔下了手中的大环刀,跪在地上,喉咙里呜咽着模糊不清的恐惧。
“混蛋,起来啊。”
吴清波双眼通红,用脚踢打着怯懦的壮汉,一遍又一遍地咆哮道,可都无济于事。
“快跑啊。”
人群中,不知谁惨叫了一声,那怯弱的选择便成为了压倒侍卫们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着陶博便看到了四散而逃的兵士们。
“回来啊,混蛋们,都想死是吗?”
陶博逮住了一个近前的汉子,粗暴地将他摁倒在地,无论对方怎么求饶他都不愿放手。
钟离乾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用食指点了一下丫头的眉心,让她在慌乱中睡去,如果是死在了睡梦中,那也算不得痛苦吧。
流窜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逃向了老人的后方,尚有余力的天网剑客又顺势杀了几人,饮血的剑刃震颤着,发出愉悦的畅音。
很快,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不能逃走的,就留下了他们的尸体。
不过也有例外,老人认得前方的那两人,是从庆城出来的武夫。
直至所有人的散去,他们都没有后退半步。
“为什么?”
老人走到了他们的中间,佝偻着身子显得格外矮小。
“吴清波。”
“陶博。”
“师从乡野老翁,入行十五年,从未有过临阵脱逃,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两人目视前方,齐声大吼道。
下山的那年,师傅告诉他们,他老人家一辈子就活了一句话,为了年少时的一句承诺,他在乡野之间独居了六十年。
其间的寂寞与苦楚自不必多说,但是老人家坚信,他走的那一天,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的人。
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这个世界所交由他的一切任务,他的灵魂再无负担。
他告诉两位弟子,希望他们这辈子也能活成一句话,那样的话,他会觉得很骄傲。
吴清波想念家里的婆娘,舍不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陶博家里也有年事已高的老娘,交给那个吝啬的大嫂伺候,他不放心。
但,此时此刻,在生死选择间,他们却选择了师傅那样的活法,因为即使这样很自私,他们也觉得值得。
“为什么?”
吴清波哽咽道。
“我能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能逃出去兴许还有活着的希望,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钟离乾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独自转过身去,“包括你们。”
艳阳下,两位挺拔的身躯倒向一边,躺倒在了死人堆里,回首远去的老人轻声道:“你们值得活下去。”
……
锋利的剑锋抵在了布满鳞甲的下颌前,一双狰狞的龙爪死命地抓握着不断前推的剑身,血水顺着倾斜的剑刃滴答在地。
“我会砍下你的头颅,跟他们一样。”
嗜血的眼神像是渴望猎物的饿狼,癫狂的神色与不断深入的剑身一同期待着划开气管的快感,剑客狞笑着。
“很多人都跟我说多这句话,可最后都没能如愿呢。”
沐清水咬着牙,英俊的面庞因为甲胄的覆盖变得凶恶暴戾了起来。
“苍龙啸!”
高亢的龙吟正对着剑客的面部,近距离的攻击让他来不及做出反抗,震裂的耳膜在耳道中淌出猩红。
“去死吧!”
沐清水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尖锐的爪子像是探出的尖刀,能够瞬间洞穿罡气,刺入敌人的胸膛。
“铛!”
爪子与狭长的剑身相撞,金石碰击的力量荡出一阵灵气涟漪。
两招之后,沐清水小优,但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剑客将手探向耳旁,中指沾染着血液顺着面部的轮廓勾勒到了唇边。
“你,很好。”
剑客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和凶狠,睚眦必报的个性是他残忍的根源。
“我一直都很好,这不用你提醒。”
沐清水摊开手掌,伸长了舌尖,舔食着掌心的伤痕。
恶蛟对上苍鹰,短刀杠上长剑,究竟鹿死谁手?
……
“不对劲,不对劲。”
红绫飞出又收回,极富韧性的丝带能够轻易地划伤四境以内的练气士。
千面所遇到过的几十位练气士都如出一辙地死在了她的红绫之下,她几乎能够想象道面前这位冷艳的美人在被自己折磨后那楚楚动人的样子,最后在绝望之下,被红绫割去美丽的头颅。
千面是这样想的,可为何自己的每一次进攻,每一式杀招都被那少女轻描淡写地躲过了,就好像被提前预知了一般。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一定有鬼。
千面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飞舞的红绫像千百只扁长的蛇鳝,她在试探,试探着少女的感知盲区。
“哼。”
轻蔑的鼻音触动着千面的每一根神经,少女微微扬起的下巴便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贱人,去死吧!”
暴涨的红绫又一次齐齐探出,这一次千面对准了少女那双璨若星河的眼眸。
他笃定地认为一定是那双诡异的眼睛,一定是它让少女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红绫,挖掉她的眼珠。”
千面咆哮着,暴涨的红绫延伸得极远,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少女脚下的土地,弄得方圆十丈之内土石飞溅。
而素女,则像是闲庭漫步地在逛自家的花园,几个闪身腾挪便全然躲过了。
“找死。”
千面借着漫天的红绫逼向了素心,染红的指甲阴冷地刺向了少女的双眸。
“滚开。”
一声轻呵,无形的屏障弹开了不断欺身向前的千面,境界处于伯仲之间的两人,一击之后不分胜负。
素心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卸下了劲力,闪烁着七彩圣光的眸子在落地之后依旧光彩熠熠。
“我能看穿你的一切,包括这招暗手。”
白袖一挥,素心方圆五丈内的土地纷纷炸裂,一条条飞蹿的红绫被无形的灵力爆弹炸的粉碎。
“你输了。”
素心上前一步,冷冷道。
“就凭你,凭你也想拜我?”
千面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面色狰狞着,怨毒的像一只蛇妖。
“琉璃心能够堪破一切心机,你不入五境就永远无法威胁到我。”
素心闭上了眸子,轻蔑地不愿多加解释,“就算不用七巧玲珑心,我也一样败你。”
愤懑的情绪填满了千面的胸膛,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由着身体内的力量所驱使着。
远处,早已无酒可喝的驸马爷晃荡着脑袋,来回观察这两处战场,他对沐清水和剑客的“蛟鹰之争”不感兴趣,到是一旁的两位女子,让他忍不住直咂舌头。
端坐在对面的酒客也一般无二,惊异的眼神中掺杂着疑惑和不解,“这女子,当真难得……”
……
一年前,千重门的太玄峰曾有过一场不为人知的对决,对阵的双方许诺以三境为极限,尽己所能,倾力一战。
山顶上的凉亭旁,剑道宗师白原曾这样点评道:“今日,你们以三境的实力对拼,皆是拼尽全力,杀招尽出后更是直追四境中期,可称同境界无敌。”
“如若我还能再晚些破镜呢?”
沐清水问道。
“那么三境之内你便再无敌手。”
白原毋庸置疑道。
“师叔,你错了。“沐清水摇了摇头,“我再晚些破境,或许能超越风师兄,但无论如何,我也战胜不了她。”
在白原疑惑的眼神下,沐清水苦笑着道出了她的名字,“那丫头,才是真正的同境界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