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瘦弱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衣物，瞪大了眼睛打量着一旁摇头叹息的四人，怯生生的模样像极了天真懵懂的小孩童。
昏睡了一夜的沐清水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神色飘忽的两人，咬牙道：“老三，老四，你们过来，还有老大你也别伫在那儿了。”
沐清水抖了抖手腕，示意三人凑过来一些。
也没想太多，张子健和钢就走了上去，到是黄灿眼尖，看到沐清水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凶光，当即矮身躲到了那神志不清的少年身后。
“砰，砰。”
两个清脆的板栗敲在了两个不带脑子的家伙的脑壳儿上。
张子健睁大了眼珠子，不明所以，当即就想还击，却又被沐清水一脚踹在了屁股上，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钢低着头，偷偷看到沐清水充满杀气的眼神便自知做错了事，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旁，少挨了一下。
“要不怎么说你们瓜兮兮的呢？一个个的净给老子惹麻烦。”
沐清水怒目圆睁，抬起手来就想再招呼一下。
“不是你说让我和老四配合着给那小子排毒嘛，现在出事儿了就赖我们啊。”
张子健显然不服气，自己出工出力的，反而还要被当成受气包。
“他娘的，给人灌输真气的时候，就不知道适度吗？我说那小子也是练气士，不用那般束手束脚的，结果你们倒好，一个劲儿的给弄冰火两重天，就算我上去我也受不了啊。”
沐清水气的不行，平时花花肠子到是多，一到办正经事儿的时候就只知道鲁莽行事。
“你当时晕倒了嘛，我们看着你也没叫停，就索性继续排毒了。”
钢同情地看了一眼委屈的张子健，解释了一下缘由。
“我要是撑得住，我还能昏过去吗？黄灿，你大爷的，当时接替位置的时候怎么没提醒一下这两憨货。”
“我当时提醒了他们，说别把人给整死了，他们倒好，给我来了句‘你懂个屁，要你瞎指挥’，然后就成这样咯。”
面对沐清水的问责，大师兄黄灿赶忙甩锅，指了指眼神清澈的紫衣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
“唉。”
沐清水叹了口气，自己虽是排行老二，但这么多年来一直行的是大哥之责。
这几个家伙明面上不服自己，但实际上在这么多年的修行生活里，他们还是常常依赖着自己这位二师兄的。
毕竟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像他活了两世，对什么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手段。
“以后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了，得让他们自己成长成长才行。”
沐清水心里如是想到。
气消的差不多了，沐清水心里还抱有着些许期待，兴许那少年只是局部性失忆，单纯地忘了他们是如何救助的他罢了。
“小兄弟，我们是千重门‘小仙峰’的，你是哪门那派的呀？”
沐清水的脸上有两个酒窝，微笑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给人一种亲和的善意。
虽说千重门此次只有三峰的弟子参加了这一试炼，但其实除了小仙峰的自家兄弟，以及隔壁太玄峰上的几位熟识的师兄弟以外，沐清水还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都认识。
各个仙峰互相独立，平时如若无事，基本上也不会聚集在一起，所以即使上下打量了许久，沐清水也不敢轻易断定这瘦小的少年是来自不老阁的。
“‘千重门’是哪个村的，‘小仙峰’又是哪座山头？”
少年蹙着眉头，努力思考沐清水话中的含义，最后还是苦恼地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娘的，还真给人整失忆了。”
尽管沐清水心里充斥着骂娘的冲动，但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继续轻声询问道，“那你还记得你昏迷前跟我说过什么话吗？你说要救谁来着的……”
“救？”
少年把指甲咬在了牙齿间，抬头望天，摇头晃脑地回忆着。
突然间，他一把将手捏成拳头，拍在了自己左手的掌心上，叫道：“哦，我知道了，是要救大黑，小白还有红红！”
喜出望外的沐清水急忙追问道：“大黑，小白还有红红都是谁呀，他们在哪儿，还有我们为什么要救他们？”
沐清水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少年有些困惑，努力地理清了问题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大黑，小白还有红红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被困在了树上，树下面有老虎，要吃掉他们呢。”
紫衣少年突然带着哭腔叫道：“我趁着大老虎不注意就逃了出来，可大黑他们还在树上呢……”
沐清水安慰着情绪激动的少年先坐了下来，给他的窍穴灌入了些许灵气，好缓和他的情绪。
兄弟四人默契地互相使了一个眼神，找到了石窟外的一处角落围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靠，不会真失忆成小孩子了吧。”
张子健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还真的没听说过灌输个灵气能把人变成这副模样。
“闭嘴吧你，老子现在还想抽你呢。”
沐清水瞪了一眼搞不清楚重点的张子健，叫骂道，“这他娘的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到的吗？”
钢虽然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地向沐清水询问道：“说实话，我也没太搞清楚二师哥你为啥那么重视这个小子，直接把他送冲去，让长老们给他治疗一下不就好了吗？”
“对呀，杨老头儿的手段肯定比我们强呀，拖久了对这小子也不好。”
黄灿一边说着，一边还转过头去瞅了一眼正在逗弄蜻蜓的痴傻少年。
“砰，砰，砰。”
又是一人一个板栗，沐清水算是明白了，这三个憨货，压根儿就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现在是处在什么地界？”
“沙地呀。”
“瘴气迷窟。”
“三千陨石林的一座。”
“砰！”
回答最快且最不带脑子的张子健挨了一下重锤。
“我们进来的时候，长老们可给了我们传送出去的符箓？”
“没有，不过有长老们在外面把关，我们也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
这次张子健回答地很全面，所以剩下两人也没什么补充的，只是沐清水的脸依旧阴沉着。
“记得入山门的时候签的最重要的一个契约是什么吗？”
“生死状，如若在修行途中遭遇不测，宗门概不负责。”
黄灿回忆起了这个颇不近人情的契约，当时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主事就曾控诉了这一文书，奈何后来才知道，蓬莱洲大大小小一百零八个宗门皆是如此。
“记得五年前墨白峰的常岭师兄吗？”
这次沐清水没有让他们三位回答，而是自问自答，“五年前的常岭师兄就已经是金丹境的小宗师了，结果在一次看似稀松平常的‘诛杀四境妖兽’的任务中身亡，连同的还有几位处在三境巅峰的师弟。
待到在宗门察觉到命灯熄灭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伏击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长老们就算境界再高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一气化万清跟在每一位弟子的身边护他周全。
这次的陨石林虽就处于千重门内，但你们就能保证没有潜藏的邪祟或是混入山林的亡命之徒吗？”
沐清水面色凝重，谨慎的态度一如既往。
“可是只要我们受到了生命威胁就会被强行传送出去呀，这是有长老们法阵加持的。”
钢的分析不无道理，这可是在千重门内呀，还被这么多练气宗师照顾着，就算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杀手组织，也不可能在长老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凶吧。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之物，同样的，只要是人创造出来的就一定会有破解的法子。”
沐清水摇了摇头，“其中的手段我不得而知，但那个失忆的家伙就是最好的佐证。”
“你的意思是，如若我们不救助那位少年，他就会被毒瘴侵蚀，殒身在沙漠之中？”
张子健恍然大悟，再联想到那些只是身中了金蚕丝就被强行传送出去了的不老阁子弟们，身体便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研究过一些阵法，它们机制大抵是通过检测‘身体状态’，‘灵气波动’，以及‘危险判定’来运行的。”
沐清水的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但如若通过某些手段来隔绝这些检测，那么要抹杀掉一两个人而不被注意，应该就没那么困难了吧。”
在外面掠阵的除却境界稍低的徐梦妆之外，便都是八境及八境以上的四位大宗师了，但即使是这等境界的强者，要想在这偌大的陨石林中紧盯着每一个人的行踪，还是太艰难了。
“三宗弟子，来历复杂的大有人在。”
沐清水指了指陷入沉思的黄灿和张子健，补充道，“就比如黄灿和子健，你们俩都是一国皇子，一些敌对势力为了铲除你们，处心积虑地在三宗弟子中安插卧底眼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话说到这里，三人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向中间挤去，挨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太平整的“一”字。
“但这些终究只是我的个人猜测罢了，三宗弟子们也不可能因为我的想法而就此退出，所以我得跟着，以防差池。”
沐清水罕见地严肃道，“说实话，就我的私心而言，我是想趁你们不注意将你们传送出去的。但，作为你们的师兄弟，我首先要尊重你们的选择……”
片刻的沉默后，黄灿和张子健对视了一眼，嗤笑声中他们摇了摇头。
沐清水的推理并无问题，但他们还是愿意选择留下来。
尽管嘴上骂着“憨货”，但沐清水却是没了那份责备的语气，嚷嚷着到时候自己肯定丢下他们第一个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兄弟都在，还有什么是不能一起扛过去的呢？
多年以后，一位姓沐的老人在与儿孙们讲述自己的青葱岁月时，总是会提到那样的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少年们争吵着究竟由谁来处理那个失忆的拖油瓶……
没有轰轰烈烈的并肩作战，没有阴谋诡谲的博弈争斗，有的，只是少年们对彼此最宝贵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