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小仙峰与十年后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可能也就是那时的杨老头显得更加年轻一些吧。
年仅四岁的稚童嘴里叼着草根，翘着腿，用手垫着脑袋平躺在小丘的草地上。
在少年的面前，一位魁梧的老爷子正在打着一套刚猛有力的拳法，干净利落的发力，不带任何内力，却依旧能打出噼里啪啦的拳风。
稚童好像很难对老人的拳法提起兴趣，眉头刚刚翘起，看了一会儿就又弯了下去，闭上眼不去看卖力表现得老者。
“咳咳……”
乌发老人清了清嗓子，低着眼，暗示着少年不要打瞌睡。
结果稚童只是坐了起来，拍了拍巴掌，露出一抹极其敷衍的笑容，就又躺了回去。
要不是碍于小家伙儿刚上山不久自己还得装着世外高人的样子，换平日里，杨老邪估计走过去就是一个板栗。
可一想到小鬼在几日前所表现的无与伦比的天赋，杨老头又只好黑着脸，强行安慰自己，要好生教导，不要埋没了人才。
杨老邪真的不适合笑，一点儿也不适合，不怒自威的面相暂且不论，就那皮笑肉不笑的僵硬样子就足以让人不适。
可稚童并不害怕，他心里就跟那明镜一样，怪老头儿想诱导他拜师学艺，所以本就被动地处于下风，只要自己不搭理他，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就占据了选择的余地。
作为年近百岁的炼器宗师，杨老邪怎会看不出少年的花花肠子，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展露。
自己好歹也是后四境的顶尖强者，怎的现在就成了给人表演的猴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
杨老邪浑浊的老眼转了又转，他知道隔壁的白老头儿一直在盯着这边的动向，要是今天还吃不下这小鬼，估计以后自己在十八峰的长老大会上又会失去几分底气。
又想露一手自己的拿手绝活儿，又得端着高手的架子，的确有些难办。
杨老邪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小鬼圆滚滚的肚皮上，一声怪笑，打定了主意。
“喂，小子，你不是一直想学习仙人之术吗？”
杨老邪凑了过来，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容。
沐清水推开了那张盯着自己的老脸，掏了掏耳朵，用一种特别随意的语气回复道：“对呀，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上山来是为了什么？”
“那你为何迟迟不愿拜我为师呢？只有行了拜师礼我才好倾囊相授呀。”杨老邪追问道。
沐清水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伸出了一根食指，对着老人摇晃着，“你，不行。先前的那个鹤发白须的长者可以。”
“嘶……”
杨老邪强忍着怒意，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继续将话题往他设想好的方向带。
“为什么那白老头儿可以，我就不行呢？”
“嗯……我也说不准，就觉得他长的比你靠谱一些。”
沐清水用手指摁了摁太阳穴，略微思索了一下。
“嘶……”
感情自己是因为卖相被嫌弃了，难不成真要把自己收拾成满头白发，才显得有高手风范吗？
“哈哈哈，小娃娃说的好，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我现在就可以接你过来……”
一直窥视着小仙峰的白原已是难掩笑意，故意将声音散到了隔壁的仙峰上，他可太喜欢杨老邪吃瘪的样子了。
“闭上你的臭嘴！”
杨老邪大喝一声，大手一挥，直接封锁住了整个小仙峰，再也容不得被他人干扰了。
大宗师的一声怒吼本就夹带着非同寻常的威压，沐清水离的近，感觉双耳旁好像悬挂着两只青铜大钟，“咚咚咚”的余音一直在自己的耳廓旁回荡着。
发怒的杨老邪就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怒目而视的样子的确瘆人，连沉稳的沐清水都忍不住手指发力，收紧了拳头，抓断了地上的几株青草。
“害，你别管那臭老头儿，除了瞎逼逼就一无是处了……”
杨老邪眯着眼，手指泛起荧光，接着道，“就这么着吧，我可以让你亲自体验一下仙术的力量，你试过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拜我为师吧。”
“真的？”
沐清水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平静道。
“骗你是小狗！”
“那就快来呀，还等啥。”
小鬼拍拍屁股，叉着腰，等待着杨老邪的施法。
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杨老邪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着张开手臂，面色喜悦的小鬼便是重重一掌。
“砰！”
稚童的身影倒飞出去，就像是一只急速飞驰的利箭，猛地射向了一旁的山壁。
烟尘之中，沐清水捂着肚子，强忍着泪，带着哭腔叫道：“你干嘛呀，差点儿没弄死我。”
杨老邪没有回话，只是掌心之中又多出了一团灵力爆弹，屈指一弹便朝着那小小的身影轰去了。
“靠，还来。”
少年一声大喝，竟然直接踏碎了脚边的碎石，一跃而上就是三丈的高度。
灵力爆弹在少年的脚下炸开，飞出的碎石也被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
“这是？”
还没等沐清水多加思考，三颗爆弹又应声而来，只是这一次他躲得更加从容了。
先前挨了重击的小腹中好似包裹着一颗散发着暖光的小太阳，热流从小腹起始，流变周身，并且在用力闪避的过程中快速充能到肌肉之中。
某一瞬间，沐清水甚至产生了一种天下无敌的错觉。
“龙阳之气，始于先天，纳之入腹，灌注周身，化龙之形，吐纳如云……”
杨老邪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奇异的力量，沐清水腹中的小太阳似是得到了召唤，变得有趣了起来。
圆润如蛋的形态开始变得扭曲，两端逐渐分化，生得细长连贯，游动的身形就像是一条尚且年幼的四脚蛇，在水洼之中扑通扑通地游荡着。
小家伙的四肢并不是那么有力气，只是稍稍蹦哒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像是累到了一般。
就在沐清水以为畅快的体验即将结束时，他的身体深处开始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声响。
像是猛虎的低吼，又嘶牛马的鼻音，声音雄浑悠长，就像是某只体型巨大的动物发出的喘息之声。
沐清水眼神一凝，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小腹，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莫不是……
就在少年想停下动作一探究竟的时候，杨老邪一声呵斥，竟不知从哪儿搬过来了一块万钧重石。
巨石从天而降，就像是一座土房子那么大，坚硬的表面泛着青蓝色的光，毫无疑问能轻易将下方的小鬼碾成肉泥。
“击碎它！”
这一次杨老邪并没有让稚童躲避这来势汹汹的杀招，而是直接命令其将那巨石击碎。
“正有此意！”
沐清水的深黑眸子里，巨石的影子急速放大，稳重的呼吸与腹部的四脚蛇保持一致，蓄势待发的右拳上布满了凝练的蓝色荧光，甚至一些边角上还生出了一片片栩栩如生的鱼鳞。
“就是此刻！”
少年小小的拳头在老人提示的一瞬间挥去，直接撞上了那势不可挡的巨石。
“砰！”
没有石块的寸寸龟裂，只有炸耳的滔天声浪和一往无前粉碎巨石的铁拳。
黄昏中，少年恭恭敬敬地朝言笑晏晏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双腿跪地，郑重一拜，行了拜师礼……
弯月之下，少女的袖口节节断裂，品相不凡的鸳鸯双刀跌落在一旁，她靠在断竹前，望着眼眸泛着蓝光的少年和那只顶在自己下颌布满狰狞鳞甲的铁拳。
在风雪依旧的破落峰上，少年败了那亲密无间的孪生兄弟俩，用的便是这龙吐息的第三重。
“只是刚入四境的话，还差了点意思。”
少年随意地将少女攒在手心的半颗金丹取出，左脚一跺，跌落在地的双刀便插在了他身后的剑袋中。
“走了……”
少年背对着痴愣的少女，摆了摆手，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