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旬,悄然而逝。
破落峰的雪比先前来的时候要小许多了,冬和夏告诉沐清水,这座古怪的山峰就像是为脾气古怪的老头子。
心情好的时候就在炎炎夏日的时候给你降下一场滋润清凉的及时雨,眉头一皱可能就是连续两旬的曝晒。
悲秋伤春,惆怅失落的时候就像坐在门前抽旱烟的老大爷,只是烟管前升腾的白色烟云落在破落峰上就是厚堆两尺的积雪。
沐清水是个不愿消停的人。
他可以是日落黄昏后忙碌在灶台前喋喋不休的小厨子,可以是一边战斗一边悠闲惬意介绍自己自创的得意手段的修炼狂人,也可以是依偎在墙角,在夜深人静时呓语的绘梦者。
总之,沐清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神异故事,莫名其妙却又十分有趣的新鲜词汇,还有令人面红耳赤的俗语荤话。
沐清水的到来,搅乱了原本安静得有些枯燥得破落峰,十年入一日的守山兄弟,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有所改变。
夏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冬糟糕的料理也有了显著的提升,就在他们几乎忘记了少年只是破落峰的过客时,少年朝他们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去了。
沐清水说他以后还会常来玩儿的,但冬和夏知道,在他们所不曾去过的,相隔百里的仙峰上,住着一群与少年羁绊更深的人,他要回到自己所熟悉的环境里,做着一些他们所不曾做过的事儿。
莫名的,他们有些向往破落峰外的天空了。
夏躺在雪地上,灰黑色的天幕降下零零星星的雪子,落在他半合的眼眸上,睫毛被染上了一层白霜,夏哈出一口热气,轻声道:“冬,我们败了吗?”
冬坐在一旁,神色淡然,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样,“是呀,那家伙进步的太快了。”
“那他为什么不进去呢?”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吗?”
冬沉默了半晌,没有急于回答。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那平整无比的洁白一片,青石板衔接成的小道上,半尺深的积雪将过道的痕迹掩埋,并未留下任何行人的足迹。
山峰的边缘上是冬和夏的小屋,光秃秃的树林中央矗立着老旧的阁楼,青石板就像是连接这两个孤立世界的桥梁。
只是这座桥梁所连接的两岸的人,都没有走向彼岸的觉悟,冬和夏没有,那位古怪的老人也没有。
身份尊贵的男人算不算呢?大抵是不算的,因为他是修为高深的练气士,他的脚下并不需要桥梁的支撑,湖面上荡起一阵微风,就能将他送过去。
沐清水算不算呢?冬望着早已不存在的背影思索着,一个原本就追求着自由与解脱的灵魂,从一开始就踏上了青石板路,并且还走上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一次,拂袖离去的他好像走得更远了。
“或许,他已经去过对岸了吧……”冬咧了咧嘴,哼声一笑,捂着酸痛的腹部,“下手还真重呀。”
冬搀扶起了夏,雪已经不再下了,战斗后的一片狼藉应该会随着雪的融化消失殆尽,至于那些被沐清水“元气弹”所轰炸出来的深坑,就要费上一番周折了。
天马展开洁白的双翼翱翔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千重山里的夏日清晨,比起山外总要凉快许多。
沐清水将肥厚的袄子物归原处,换上了洁白的纱衣,山风时不时的钻入敞开的大袖之中,让他原本有些疲惫的身体也得到了舒展。
“没上破落峰之前,我离那道门还有半步之遥,上了破落峰后,我离那道门的就又远了一些。”
沐清水将五子放在身前,抚摸着小白柔软的鬃毛,说着玄里玄乎的话。
“这么说你还是没破镜咯?”五子晃了晃脑袋,嬉笑道,“我前两天就已经‘登堂’了,想来‘入室’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儿。”
“寻常的练气士想要跨过那道门槛,的确要费上不少周折,甚至一年半载都难以入境。你来千重门才这些时日,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炼气地规则,的确有些天分。”
沐清水倒是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对于修炼这一话题,他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你的天赋出众,但还没到那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记得当年子健和钢也是这般速度。”
“那大师兄和你呢?”沐清水的解释的确给他泼了盆冷水,跟三师兄和四师兄差不多,那也算不上拖后腿吧。
“老黄貌似还挺快的,听说他们兰西帝国有什么古老的秘术,能够帮人一天完成登堂入室的所有步骤。”
沐清水微笑地看着五子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解释道,
“后来我还亲自去找他求证了,他说自己仅用一天就踏入了修行世界没错。只是谈不上什么秘术,说白了就是找来几个大修在一旁牵引气机,然后老黄就端坐在用灵石堆砌成的小山上,这样还不能入境那才叫奇怪呢。”
“所以呀,以后囊中羞涩的时候,记得去找你三师兄和大师兄,他们一个是中土大国的七皇子,一个是兰西帝国的三王子,反正出去玩儿,请客吃饭的时候,我没花过一分钱。”
说到白嫖,那沐清水的眼睛就又明亮了起来,
“灵石已经出现在世间百年,在修士界基本上就已经取代了钱币的位置,不过在世俗民间老百姓们还是只看黄金白银。
毕竟,一块儿厚重的灵石,对毫无修行天赋的普通人来说,充其量也就跟河边的大号鹅卵石差不多,没有需求,自然也就流通不了。”
“那这么说来,大师兄应该是最富有的了。”五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可是听说灵石都是西方神国流通过来的。”
“额,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说,你要是这么告诉你四师兄,他肯定跟你急。”沐清水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再多说一些。
沐清水垂了垂眼帘,看到小家伙刨根问底的眼神,也就只好叹了口气,补充道:
“你应该看到过钢和老黄剑拔弩张的模样吧,并不是说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过节,更多的是来源于家国仇恨。
钢是来自北极冰原的孩子,而老黄是兰西帝国的贵胄,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大概就是侵略者与被侵略者,奴役者与被奴役者之间的关系吧。
而灵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引发这场百年战争的导火索。所以你四师兄对待灵石总有种特殊的感情,灵石是上天给予冰原的馈赠,也是挑起战火的本因。”
五子沉默了半晌,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还不错的心情被冲淡了许多。
四师兄和大师兄之间原来还有这等渊源,的确是有些难以想象。
沐清水看着五子因为郁闷而鼓起的腮帮子,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你我就能改变的事情,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有和平恬静的世外桃源,就会有战火燎原的战场。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你我这等修士也是一样,能做好自己,就是我们作为人最大的良善了。”
沐清水一边摸着五子的小脑袋,一边望向前方愈来愈近的小仙峰,心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很多年前的时候,自己还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因为在那个世界,大家都是普通的人类.
不像现在,在这宗门集聚的福地里,放眼望去俱是御风而行的修士大能,某些销声匿迹多年的隐士高人也总喜欢在出关的时候轰碎一截山脉来显示自己的实力。
嘴上说着修行更是修心,但境界的提升总是会增强自身的实力的,人们对于强大力量的追求本就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欲望。
就拿那些修炼狂人来说,他们会修个哪门子心,更多的时候都是扛着刀剑,在凶兽出没的山脉中历练,在生死之间得以提升。
对于这种方式,修行界是褒贬不一的,但是架不住人家好用,有些人天生就静不下心来,对天地运行规律的感知也差劲,那就只好将身体逼向极限,一步一步,用滴水穿石的方式晋升。
一瞬间的生死明悟可能比某些“格物致知”的老疙瘩们枯坐十年要强得多。
都是追求更高的境界,更强大的实力,那么何种方式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沐清水是两者混合的,千重门也是一直这么提倡的.
修行与修心,本就是对立而又统一的,更高的修行境界必定能开发出人体更多的潜能,实力也会提升。
而实力提升又离不开对天地规律更深层次的感悟,在物我两忘之时,也是修心者们所追求的大逍遥,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