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笑是诡异奸邪,透露着不怀好意。不痴被这眼神所望,顿觉凉意从脚底一路行至背脊,直窜头顶。
虽说已是被吓得手脚僵硬,动弹不得,但少年也还算沉着冷静,加之天生机敏,片刻震惊过后便缓过神来,心中开始思考对策。
坐以待毙是万万不可。
不管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抱着何种目的,此番前来,必有所图。必须赶在其有所行动前脱身。
可该怎么做呢?
冷静。。。。。。冷静,一定有应对之法。
不痴深呼吸一口。须臾,感觉体内气血慢慢恢复通畅。试着动了动双脚。虽说还是颤颤巍巍、绵软无力,但已勉强可以行走。
“别过来,别过来。”不痴心中一边祈求着,一边偷偷迈着碎步向后挪动。眼角余光撇向大门,算计一番,十八大步应可至。
一步,两步。。。。。。行至第六步,那人还是站在原地奸笑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此刻就如同雕塑般,眨也不眨一下。
“好哥哥,我的亲大哥,您千万别动啊。那凉快,您呆着可舒服了,下面闷热,不是好去处。”少年咽了不知多少次口水,一边紧盯着那怪异双眼,一边偷偷后退。
正所谓一心难二用。“哐当”一声响,不痴踢到了什么东西,应是书架一角。
少年脑中顿时空白,身体如触电般哆嗦一下,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作为。
不痴下意识看看脚下,算计着剩余距离。还好,只余八步。深深长呼一口气,内心也安定了几分。
突然,少年脑中惊雷闪过:方才这番变化,只顾着低头,全然忘记盯着那双眼睛!人就是这样,越是遭遇险境,就越想时刻注意,如同一时半刻失神,就会发生变故般。
不痴赶忙抬眼望去,果然,担心之事发生了。那双奸邪的血红双眼已消失不在。
左右上下来回环视,再也寻不着踪迹。这更让人胆寒。在眼前,能时刻留意其变化,尚能心安。不在眼前,天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不痴欲哭无泪。
总感觉其在书堆里、窗沿边亦或某个阴暗角落,藏匿着,等自己不注意之时,会窜出来,突然袭击。
正手足无措间,四周飘来阵阵若有若无,奸邪无比的笑声。分不清发自何处,又似乎处处皆有。
不痴惊恐万状地胡乱四顾,想要找到其来源,但终究是无用功。
仅过片刻,方才还在动弹的少年突然间身体直立,目光涣散,似是被抽走了心神,呆呆站着。
那声音应有魔力,能撩拨人心最深处的恐怖记忆。不痴脑中出现了一些之前从未有过的画面。
一片火海。有喊杀声,有奔跑声。有瑰丽的五彩光华,有高如崖山的巨大人影。
眼前是一棵树,一棵柳树。
视线很低,应该是身材娇小的人坐于地的视角。无边朦胧中,一个模模糊糊的物体缓慢走到近前。分不清是人还是什么生物,总之很巨大就是了,以至于当那物体站定身前时,只能看见一双斑驳的脚掌。
那物体伸出一只“手”,一只有数不清多少根指头的“手”,把视角的主人托了起来。
只感觉在空中飞翔般,令人一阵心悸。
“啊!”一声惊呼。不痴从梦魇中惊醒。额头满是汗水,呼呼直喘,身体疲软地耷拉着,几近虚脱。
不待有所反应,新的诡异再起。
那笑声在不痴回神瞬间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沙沙”怪响。
这动静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袭来。似有万足踏地,不断抓挠着木制地板,“兹。。。。。。兹”的刺耳声令人心痒难耐。
这夜本就深沉,加之藏书阁半倚崖山,光线更显暗淡。
不痴四下查看,竟瞧不清怪响到底是何物发出。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近在咫尺时,才看清三步开外,一片黑影从地面涌来。
眨了眨眼睛,瞪目望去,那竟是无数怪异小虫组成的“虫海”。黑暗中看不清具体身形,只留头顶又尖又长的口器格外显眼。
不痴想逃,可四下哪有出路?头顶,前后,左右,书架上,角落里全是密密麻麻一片。
毕竟才十七少年,就算心智高于常人,但面对这接连不断,恐怖万分的境地,要其有何神勇表现,太过强人所难。
直到脚下传来一下刺痛,不痴的神经终于在折磨之下,彻底奔溃了。眼前一黑,就瘫倒下去。
眼内最后一幕,是一个逐渐走近的佝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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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下轻轻拍打,不痴迷迷糊糊睁开眼,阳光刺得生疼,又急忙闭上。
“后生有家不回,为何在此眠?不知书院规矩,不能过夜吗!”
轻呵入耳,激得少年是一个激灵,弹坐起来。
茫然环顾,还是那个藏书阁,还是满目简册,依旧是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突然,少年面露恐惧,抓着眼前人双臂,道:“有,有人要加害于我!昨夜。。。。。。昨夜,有个人,不,是有一片虫子要吃掉我!”
回忆起,不觉颤抖不止。
一老者,应是管事,像看傻子般打量着眼前少年,久久没有回话。
“虽说学海无涯苦做舟,但后生,听一句劝,适当休息,别太过钻研。学而无成还可以上街要饭,这要是读坏了脑子,怕是只能被拐了去当上门女婿了!”老者语重心长地开导这位狼狈后生。
“呃,那个。。。。。。好吧,我应是昨夜看书入了神,不知不觉就席地而眠。给您添麻烦了。”想要坚持,可有谁会信呢?这里一切如常,要说昨夜有那天翻地覆场面,恐怕真是南柯一梦罢了。
不痴用力摇了摇头,神智终于是恢复清明。
道了一声谢,起身离开。走出两步,下意识回望那楼梯口,长吁口气。
坐在学堂内,回忆起昨夜种种,依然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明明如此真实。。。。。。”
不痴怎么也想不通。
那怪异人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为什么会有一片虫潮?为什么又毫发无损?难不成现在才是梦境,我已被那数不清的怪虫咬得千疮百孔,身死魂灭,此刻已入阴曹地府中?
还有,似乎那时模模糊糊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只是任凭如何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同窗学子陆陆续续推门而入,打断了不痴思路。
望着那熟悉的眼神,温柔如水,什么魑魅魍魉,也都抛诸脑后。
果然,能治愈少年的,是一对稚嫩又热切的目光。
“先生,那山海之书上描述的怪异生物,真的存在吗?”
“是啊是啊,还有那些个山川河流,我都没有听过,是不是真的啊?”
“先生,这书真是上古先贤所创?”
每每讲到《山海经》这门艰深玄妙的功课,总有此起彼伏的疑问。
陈先生似乎很是喜欢讲解此书,回答问题也是孜孜不倦。
“这是本奇书,其中奥妙,非学可得。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里面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都需要你们自己探索。不过,我可以告诉各位,等到有人某天真正研究透彻了,足以洞悉万物之始终,天地之循环,掌握悠悠大道。”
一天课时结束,不痴拖着沉重身体返家。
刚入屋门,便一下瘫坐于椅,是动也不想再动,浑身疲惫倦怠。
不痴盯着地面,眼神涣散,似是在放空思绪。
忽然,那崭新的高靴映入眼帘。一个激灵,回忆起了昨夜之事。在晕倒前,曾有过小虫咬于脚背!
匆忙脱掉鞋袜,拿起桌上火烛,凑近了仔细观察。
“嗡!”一声炸雷响彻颅内。
那大拇指下一寸处,有一片微红,两处细细咬痕,清晰可见!
难道,不是梦?。。。。。。
不痴浑身都凉了,就像泡在春日的凤池中,寒彻骨。
再次想起那昏沉阴暗的空间,血红又诡异的双眼,望不到头的虫海,少年面色苍白。
呆呆坐立许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不痴晕沉沉地扒在桌上,睡去了。
这夜,少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似乎有许多人在云端穿梭不止。
电闪雷鸣间,时不时有人跌落下来,摔于地面,血肉模糊。
忽然,从遥远的天际线一黑点疾驰而来。慢慢扩大,最后竟是一把鲜血淋漓的黑剑。剑身残破不堪,豁口遍布,像是刚刚经历了残酷战斗般。
飞至眼前,便直插地面,埋没了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