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根手臂粗呈圆形排列的蜡烛被依次点燃，一盏脸盆大的明月灯伫立在正中央，烛光在夜风中摇曳，就像明月楼姑娘舞动的小蛮腰。

明月灯乃是一块白色玉石，可以吸收光源，然后散发出皎洁的白光。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明月灯是明月楼的月亮。

明月灯被点亮了，夜晚也就来了。

温水壶送走了温大小姐三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那轮明月发呆。

玉石利用了烛光变成了一轮明月，明月楼利用玉石彰显天下第一楼的风采。

温水壶脑海里回想着自己手触雪海生伤口的感觉以及雪海生看向自己感谢的眼神，熟悉又好陌生。

他望着自己的手，手上布满了老茧，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手上沾满的鲜血可以洗去，手上的药香却没有被洗去，只是因为自己偶尔杀人，常年抓药的原因么？

所幸这些老茧还记得他曾杀人的秘密。

他也未曾忘却自己为何杀人。

老板娘走了过来，为他披上一件新做的外衣，关心说道：“夜凉了，外面冷。”

夜色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人卸下白天的伪装，可以让老板娘从白天的母老虎变成夜晚温柔的小精灵。

老板娘离开后，院子重新安静了下来。

温水壶摸了摸身上的外衣，有些平凡的东西，因为经历人手而变得有了情感。

他能听到一只秋虫爬在药材上的声音。

他也能听到鬼走路的声音。

一个鬼影藏身在药材行的角落里，向温水壶传音道：“计划有变，明日护送永夜王子上不夜天云天峰，登云梯。”

鬼影传完话便消失在黑暗里。

温水壶喝了一口酒，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不过是早一天或者迟一天罢了。

药童不知何时从夜色中走了出来，来到温水壶身后，说道：“四大阎罗中的杀生阎罗和追命阎罗已经来到了洛阳城。”

温水壶“哦”了一声。

药童继续说道：“风域、雪域、月域也有不少修行者闻讯赶来，只怕明天的路不好走。”

温水壶笑了笑，道：“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好走的。”

药童沉默良久，问道：“阁主怎么吩咐的？”

温水壶一口苦酒入喉，道：“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药童望向不夜天，不相信地说道：“难不成云梯上还能再走出个鬼帝？”说罢拍了拍温水壶的肩膀，走进了自己堆满杂物的偏房。

想要登上云梯称帝？古往今来也不过寥寥几人。

温家药材行今夜格外的安静，安静的温水壶怀疑自己已经睡去，耳畔传来药童的鼾声，太过催眠。

院中不知何时点燃了一盏灯，灯芯在燃烧。

灯上有六颗星。

灯芯缓缓向温水壶飘了过来。

药童的鼾声断了，翻了一个身，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灯光一闪便灭了，一身红衣的女子从灯芯里面跳了出来，就像是一个厉鬼，一个漂亮的厉鬼。

温水壶祝贺道：“七星琉璃盏果然神奇，恭喜仙子更上一层楼。”

来人正是落霞仙子，她嫣然一笑，抱着温水壶，整个人顺势坐在了他的怀中，道：“没有吓到你吧？”

温水壶搂着落霞仙子，不安道：“我的大小姐，你快下来，我肚子上的肥肉倒是快被你吓的要生了出来。”

落霞仙子扒着温水壶的胡子，佯装生气，问道：“是么？你怀胎几个月了？说是谁的孩子？”

温水壶求饶道：“别，小祖宗，疼。”

落霞仙子松开手，笑嘻嘻地说道：“那你把左脸转过来，不对，这次应该是右脸了，让我亲一口，我就下来。”

温水壶乖乖地转过了右脸，落霞仙子满意地亲了一口，才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落霞仙子蹦蹦跳跳，像是一个满足的孩子，道：“原来人身上的温度是这样的感觉，和上次的又不一样。”

温水壶像极了一位慈祥的父亲，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问道：“哪里不一样？”

落霞仙子皱眉道：“这次多了醋气，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老板娘？”

温水壶笑眯眯地说道：“反正不会是药童。”

落霞仙子呆了，半吞半吐地说道：“啊，药童哥哥？你喜欢上他了？”

药童的呼噜声突然停了，只觉菊花一紧，连忙用手摸了摸，平躺在床上，这才又打起了呼噜。

温水壶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落霞仙子，眼神里尽是月光。

落霞仙子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我现在登上七层楼了，要想让我杀人，可是要涨价钱的。”

温水壶颇有兴致，问道：“涨多少？”

落霞仙子炸了眨眼，捂着嘴笑道：“自然是要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陪我多聊一个时辰。”

温水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落霞仙子讲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以及和风正晚、杀生阎罗之间的约定，特别是提到自己的七星琉璃盏，第七颗星可能无法点亮，不开心的像是一个失恋的孩子。

温水壶摸了摸落霞仙子的脑袋，笑了笑：“没准哪天我死了，第七颗星就亮了。”

落霞仙子生气地跳了起来，道：“我不许你死。”

温水壶望着明月楼，明月楼里歌舞升平。一条街道的距离，便是繁华与落寞。他向落霞仙子解释道：“人总会老的，谁又能不死呢？”

落霞仙子任性道：“我不管，我说不许就不许。”

七星琉璃盏亮了起来，灯芯一闪，落霞仙子消失了。

温水壶想要说些什么？一愣，喉咙动了动，一口烈酒把满腹话语压了下去：自己真的老了么？

他又望向明月楼，仔细地数了数，花幽明房间的烛光还在亮着，两株青焰夜来香挂在窗口，青色火焰时不时地跳跃，就像是两个顽皮的小精灵。

雪海生已经喝醉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花幽明望着雪海生，情绪起伏不定，她在赌，赌上自己的未来，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她告诉自己不能犹豫。

她向来是一个果断的女人，可自从遇见雪海生，她变了。

她现在还不敢相信，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去刺杀雪舒歌，一个登上八层楼的大修行者，这无异于无送死。

只有一线生机。

这是爱情的力量么？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真的不那么年轻了。

反正都是一死，为什么不享受一下阴阳的交融，至少也不算亏。

她扒开柜子底下的木板，取出一坛酒，那是她刚入门的时候师父花倾城给她酿的太极酒。

八种至阳至阴的名贵药材，只为她“出嫁”的那一刻。

太极生阴阳，用于双修最适合。

一旦双修开始，无疑便嫁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路。

花幽明倒了两杯太极酒，把青焰夜来香上的青焰摘了下来，分别放进了酒杯之中。

青焰在酒杯中燃烧，香气扑鼻。

她扶起了雪海生，给他灌了一杯酒，自己也一饮而尽。

花幽明原本想喝交杯酒的，可是看着不省人事的雪海生，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窗外，秋意阵阵。窗内，春意暖暖。

窗外，秋风落叶。窗内，春暖花开。

最后一扇窗也被关上了。

雪海生突然痛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雪在烧，体内的元气都生成冰冷的火，火在经脉里四处燃烧，肌肤快要裂开，痛不欲生。

花幽明发出痛苦地呻吟，她如同坠身冰库，体内的元气都化成滚烫的冰，寒气烫伤了她的五腹六脏，整个人生不如死。

衣服被撕的一片一片，就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两个人终于毫无保留地用抱在了一起，连接在了一起。

冰冷的火燃烧着滚烫的冰。

滚烫的冰熄灭着冰冷的火。

这便是双修，明月楼最高深的法诀，只需要女方发动即可。

水深火热之中，两人备受煎熬。

慢慢地，两个人似乎找到了双修的奥秘，元气在彼此的身体里交缠。

水天交融，阴阳和谐。

痛并快乐着。

花幽明听到花开的声音，花蕾的破碎多么痛苦，花开的美丽多么美妙，这是成熟的魅力。

雪海生听到了潮起潮落的声音，海水的连绵不绝之力，在于对力量的掌控自如，前浪将断，后浪便生。

他们心满意足的抱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间修行又前进了一步。

天地元气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线，把它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从他们体内涌出的天地元气着实太多，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包围着两人，元气越积越多变成水雾，又慢慢结为了冰晶。

他们时而眉头紧锁痛苦呻吟，时而红光满面愉悦呢喃。

眉头发间的白霜化为春水。

肌肤指间的汗水又结成了冰霜。

如此循环变化，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包裹着二人的冰晶终于碎了，化作满天水雾元气，被两个人的肌肤快速地吸收进去。

破茧成蝶。

两人终于累倒在了床上，似是做了一个春梦。

温水壶眨了眨眼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嫁衣神功，为他人做嫁衣，对女子颇为不公。”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偏房里传来药童的呼噜声。

温水壶转身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道：“嫁衣神功，很好，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