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就要登轿进去，狄仁杰快步赶上轻唤了一声他，王掌柜的身子停住，扭过头看了看狄仁杰。
“狄大人？”
“天色尚早，天色尚好，不如一起走走？”
王掌柜的皱了皱眉头，低眼思忖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答应了狄仁杰，身子一点点的从马车之上撤下来。王掌柜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他知道狄仁杰也有，但他猜不出狄仁杰的盘算来，却又碍于狄仁杰的官位不仅仅是大理寺少卿，更是圣上亲封的钦差大臣，他没法开口拒绝。
“王掌柜的府邸何处啊？”狄仁杰随口一问，王掌柜的指了指右边的道路。
“正好，同路。”
“大人先请。”
狄仁杰话毕，王掌柜的停下步子，做了个手势，狄仁杰也不推脱，迈腿走去，王掌柜的跟在他身后约莫半个身位的位置，一直揣测着这位狄大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王掌柜的，见过柳家的柳树精吗？”
王掌柜听完狄仁杰的问题，低着头好似在沉思似的，但是却没回话。狄仁杰却不依不饶似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王掌柜听似的。
“不管是真是假，柳老爷是个可怜人，娶了四次亲，四个妻子都惨死在柳树精的手里，真是造化弄人啊。”
狄仁杰假装叹了口气似的，王掌柜的却开了口。
“小人没见过柳树精，倘若真有，也是少东家咎由自取。”
“哦？”
狄仁杰心底有些窃喜，他看的出柳十元在桌上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时候，王掌柜的满脸都是愤怒，尽管王掌柜的已经极力的抑制自己的情绪，那种发自心底的愤怒，却还是在他的神色之间流露出来。
“没...没什么...”
王掌柜的似乎立马意识到了，狄仁杰是在套他的话，立马冷静下来，想要搪塞过去，但狄仁杰却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个机会。
“方才本官就看见王掌柜的有些不悦，柳府里许多人都说，黄掌柜好赌，刘掌柜好色，都成不了大事，唯独王掌柜的，有这纠缠雀巢的心思。”
狄仁杰知道自己是在激怒这王掌柜，王掌柜的本就有些愤怒，只要激怒了他，有些憋在心里的话便会一吐为快。
“哼！必然是管家那老东西说的。”
狄仁杰没有做声，看样子这王掌柜的确实了解柳家，一下便能猜出来这话是老管家所说的。
“到底是谁想鸠占鹊巢，老东西心里明白的很，我行的正坐得端，狄大人心中自有明辨。”
王掌柜的话暗指着老管家，这倒是狄仁杰没想到，他本以为王掌柜的会辩解一番，却没想到王掌柜会话里反指老管家。
“我看那老管家对柳老爷照顾的无微不至，王掌柜话里话外的却反指老管家。”
狄仁杰停下脚步，扭头看去，王掌柜被狄仁杰这么一说，不但没有慌乱之意，反倒站定了身子，露出一丝的无奈的苦笑，然后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没什么行人了，整条街市上，只剩下他和狄仁杰二人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
“老东西能不好好照顾少东家吗，那是他儿子。”
狄仁杰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死死的盯着王掌柜，如果是假的，他一个掌柜的怎么敢造这种谣，如果是真的，这等机密的事情，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王掌柜，你这话可不是能够随意说的。”
“我说的句句属实。”
“从何说起？”
狄仁杰又问一句，伸出手臂来，引入一条更为偏僻的小道之中，这里压根就没人，更加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王掌柜稍稍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与狄仁杰并肩的位置，才开口说道。
“我是最早跟着老东家的，他开第一家店的时候，我就是他的伙计，老东家也最信任我。后来柳家发达了，老东家娶了老夫人，老夫人是大户人家，带着丫鬟仆人管家来的，虽然看上去门当户对，但是老夫人一直对老东家草民出身一事介意的很。”
“柳家的生意越来越好，老夫人和老东家的关系也略有缓和，后来夫人怀孕，生下了少东家，直到少东家长大了，老东家才注意到一些蛛丝马迹来。”
“蛛丝马迹？”
狄仁杰问了问，王掌柜点点头。
“老管家对少东家照顾的无微不至，二人似乎也亲近的很，管家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老东家托付我查了很久，这个管家和老夫人，先前在娘家府中的时候，就有些背地里的情愫，后来老夫人出嫁，他也是极力恳求一同过来。”
狄仁杰长舒了口气，王掌柜这样一说，狄仁杰回想到那老管家照顾柳十元时的眼神，仿佛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似的，当时狄仁杰只当他是忠心的老仆人，但是现在在回想过去，确实有些怪异，更何况这老管家是柳府上下唯一一个还去照顾疯了的老夫人的。
“所以二东家刚出生的时候，老东家很开心，那是他的亲骨肉，后来夭折了之后，老东家就一病不起了。”
“那你所说的报应是？”
“狄大人，如果二东家顺利长大，这柳家的东西，老东西和少东家，一个子儿都得不到。”
王掌柜话毕，狄仁杰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王掌柜与狄仁杰二人一路上在没有任何的对话，王掌柜在眼前的路口处停下步子，狄仁杰看着他，他指了指一边的宅院，这是到了他家。二人仍旧无话，举手抱拳道别之后，狄仁杰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看着王掌柜走进了家门之中，关上了门，狄仁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泄下劲儿来。
似乎喝下肚中的酒此刻也发挥了作用，让狄仁杰觉得自己的身子软绵绵，沉甸甸的。王掌柜的话让他听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他不觉得王掌柜的讲的是假话，如果是假话，这种假话太过大胆，又满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关系，如果这是假话，要么王掌柜是个极其高明的骗子，要么就是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的确确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