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扭头看看天海,天海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儿静海小沙弥从一旁凑出来,这等森严肃杀的场景明显吓到了,他不停的朝着天海身边凑过去,天海伸出苍老的手来,轻轻的抚摸了静海小沙弥的脑袋瓜。
“我们等经堂里的沈裘等人毒发,便进了经堂,我们杀光了沈裘等人,准备逃走的时候,天海大师闯了进来。”
道衍场舒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天海大师武艺高强,我们不是对手,但是我们也想开了,反正沈裘和那些畜生都死了,我们跟着他们,即便不愿意,也做下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伏法也认了。”
“但是天海大师,想替你们顶罪。”
狄仁杰说完这句话,在地上被旅贲军扣住的道济突然哭了起来,他嚎啕的哭声打断了一切的推断,紧接着一个跟着一个,道寅也开始哭,宏远宏觉等厨僧也开始哭起来,狄仁杰没有料到眼前的场面,他扭过头看向天海,天海终于抬起头,看着这些哭做一团的僧人,他望着他们,眼中满是悲悯。
道衍蹲下身子,在地上和他们抱作一团,不一会儿他也哭了出来。
看懂了天海眼神的狄仁杰好像泄了劲,他明白过来,这些人打出生开始,就跟着沈裘这些禽兽不如的人,受尽了磨难,披着佛衣,却要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天海或许是唯一一个,在他们长这么大,愿意保护他们的人。
“你们想不到这一步步的计划,做不到周密如此,一切都是天海大师出谋划策,他想到如何瞒天过海,想到了让你们如何应付。”
“他将现场布置的将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但是当听闻我找武僧与出厨僧问话之后,就连天海大师都着急了,他故意醒来,索性直接向我自首。”
“阿弥陀佛。”
天海长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整个案子被狄仁杰全数看破,句句鞭辟入里,所有的细节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一步步重新走回到了天海的面前,他问了天海一句。
“大师,我说的对吗?”
天海点了点头。
“如今真凶已经落网,请王爷和王府尹定夺吧。”
狄仁杰说罢转过身子,看向永王与王兆辞,王兆辞皱皱眉头,他转而看向了永王,洛阳城府尹虽然执掌大权,但是如此大的事情,永王的意见也是无比重要,永王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他朝着洛阳尉招了招手,洛阳尉凑上前来,俯下身子,永王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洛阳尉点点头。
“把左边的僧人都带出去!”
旅贲军带着左边队列的金龙寺老僧人都带走出去,又关上了大殿的大门,只留下了案犯道衍等人。
“天海大师,我视你如长师,但是扰乱视听,耽误办案,险些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您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为什么,要替他们顶罪?”
“渡人方渡己。”
天海只留下了短短五个字。
“狄大人,按律如何?”永王又问了一句。
“按律当斩。”
“好,道衍等人罪孽滔天,杀人无数,其罪当诛,但是本王念在你们出身可怜,颠沛流离,又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免除你们死罪,但是你们活罪难逃。”
狄仁杰想的到,永王并不会处死他们,永王是个心软的人,他既然信佛,便不会杀生,他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道衍等人听着永王的话,哭声逐渐停下来,心情也平复下来,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发落。
“本王剥去你们僧人的身份,你们犯下杀孽,此生不可再为僧人,也不可踏出洛阳城一步,而且你们这一生,要行下九百九十九件善事,做够了,本王就放了你们。”
道衍等人互相望望,他们明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连连叩首跪拜。
“谢王爷!”
“别谢的太早,本王的旅贲军盯着你们,倘若你们谁想要潜逃出城,或是懈怠下来,按罪处斩!”
永王又大声的喝了一句,道衍挺直了腰,望着永王,缓缓的又磕了一个头。永王点了点头,朝着洛阳尉点了点头,洛阳尉一挥手,旅贲军们带着道衍一干人下去。永王看了看王兆辞,王兆辞也随着旅贲军一起下去。
永王几步走到狄仁杰面前,狄仁杰瞧了瞧永王,双手插在胸前,问了一句。
“王爷此举,可是枉顾法纪了?”
永王没有回答狄仁杰,反而转头看向了天海大师,天海大师坐在金佛之下,他盘腿诵经,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看向了狄仁杰。
“狄大人,老师在世的时候,为了保住僧人的性命,甘愿放弃千辛万苦取来的真经,小僧不及先师,但也愿意,保护他们。”
狄仁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他对永王最后的裁决有意见吗?或许他自己也无法确定,在长安之时,他只顾着破案,定罪论刑的事情,自有刑部决定,他不想过多的思考这些事,这些事或许没有答案。
等他再见天海的时候,已经是天海带着静海小沙弥,又要回到日本国去。他是天海大师央求永王,还想再见一次的人。
“狄大人,此去便再难相见了。老师在世的时候,说过大唐国运难测,未来会遭受劫难,倘若有朝一日,我见到一个让我觉得可以护国的人,便将此物交给他。”
狄仁杰没想到天海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低下头,天海从怀里交给狄仁杰一块模样怪异的玉牌,比起普通的玉牌,这块玉牌要厚上许多。
来不及狄仁杰在问些什么,天海大师已经踏上了船。狄仁杰搓了搓手中的玉牌,皱紧了眉头,望着越来越远的船只,叹了一口气。
“救!救命!救救我啊!!!!”
撕破夜空的是女人的惨叫,却没有人回应她,等柳府的人察觉到了这惨叫的声音,他们冲出房门,顺着惨叫声来到了后院之中,那颗参天的柳树之下,是新娘子开膛破肚的尸体,她的尸体被悬挂在柳树枝上,柳树尖锐的树枝刺穿了她的心脏,再向下是她被剖开的腹部,肠子从伤口流出,挂在了半空之中,鲜血不停的顺着柳树的纸条一滴滴的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