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尹王兆辞亲自签下来处斩的令状,这等的罪本该是凌迟刑罚,王兆辞念及天海与永王之间的关系,从轻处刑,只是判了个斩首。
洛阳城不比长安,繁华有余而森严不足,不管旅贲军和王兆辞等人如何的想要保密,但是事情终究还是传开了,一时间在洛阳城中众说纷纭,好在已经抓住了凶徒,民心与信徒倒也平复下来。
天海三日后在洛阳城西南的独柳树斩首。
独柳树是洛阳城西南角专门用来处斩犯人的地方,周围的坊市开着的都是棺材铺,这里地处偏僻,既没有多少人家,也没有商户。洛阳城处斩先前的一批突厥探子的之时,担心还有同党潜伏在洛阳城中,生怕处刑当日生出乱子,便要选出一处人烟稀少,却又不能出城的地方处斩这一批突厥探子。
前后挑选,最终选定了这块西南角的地方,又因为这里只长着一颗歪脖的柳树,又无坊市,便命名成了独柳树。自那以后,大小处刑都在此地执行,附近也就应运而生起了不少的棺材铺。
据说处刑的人多了,就连独柳树这片地方的泥土,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那柳树有时候甚至会长出红色的叶子,切开树皮也会流出红色的,仿佛是鲜血一般的粘稠的汁液,只不过这些倒都是坊间的传闻了,没什么依据。
狄仁杰的宅地之中的阁楼上,有一处极佳的观景位置,能够俯瞰洛阳城,将东都风貌尽收眼底。此刻,狄仁杰就坐在这阁楼之上,他的面前摆着一壶清酒,这是东瀛酒,狄仁杰也说不好自己怎么了今日竟想尝尝着东瀛的酒。
或许是受天海的影响,狄仁杰心里想着,天海是他与王兆辞亲自送进监牢之中的,天海与狄仁杰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希望永王可以照顾好净海小沙弥,也不必隐瞒他,是非曲折他自有判断,等他长大之后,将他送回日本。
狄仁杰还在回想着天海,这位高僧或许真的看破了生死,连斩十八个人的人头之后,甚至能够淡然的说出来整个经历,这不像是往日里那些将慈悲为怀挂在嘴边的僧人,更何况是一名高僧。
“狄大人。”
狄仁杰闻声扭过头去,永王正走上阁楼来,唤了他一声。永王的面色不太好看,苍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他的双眼有些浮肿,衣冠看上去还沾着尘土,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一宿都没有合眼。
“王爷前来下官家中,不知所为何事?”
狄仁杰的家门没有锁,他也没有请任何的佣人,他的宅邸和其他洛阳城高官的宅邸在一起,都在最为安全的坊内,从坊正到捕快,整日都会在街上巡逻,寻常百姓连进坊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贼子了。
永王点点头,没立马回答狄仁杰,他缓缓的走着,几乎是用拖动方式,将自己的身子拖到了阁楼前的小桌旁,整个人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中,他望了望桌上的酒壶,然后指了指,看向狄仁杰,还没开口问,狄仁杰便回答了他。
“这是东瀛的清酒,不知道王爷喝不喝的惯。”
狄仁杰话毕,永王便拿起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嘴便朝着自己的喉咙里灌去,几下便喝完了一整壶酒,又没放过最后几滴,朝着自己的喉咙里倒了个干净,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他扭过头看着狄仁杰,沉默了几个弹指的功夫,才缓缓开口说道。
“狄大人,你当真相信天海大师,是这起案子的元凶吗?”
永王看来还是不死心,狄仁杰心里想着。
“眼下看来是的,刀在他的禅杖之中,仵作也说刀与切口吻合,天海大师武艺高强,而且他如果说的故事是真的,的的确确有动机杀害其他的高僧。如果不是他,那么其他的人并没有动机。”
永王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听狄仁杰的话,他只是希望得知狄仁杰的态度,但是狄仁杰的回答,没有给他任何的态度。
“我想替天海大师翻案。”永王砸了咂嘴,先前饮下一大壶酒,并没有缓解他的口渴,此刻他的嘴皮上已经干涸的起了皮。
“王爷,算上今天,离处斩只有三天了,况且今日已经过半。”
狄仁杰皱着眉毛,他并不觉得永王在说胡话,正是因此他才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三日之内替一个死囚翻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一来定下是死囚,代表着案情已结,调查起来未必还有人会百般配合,二来若是有翻案的机会,便要将整桩案子推翻从头来过,时间上,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
永王点点头,他似乎不怎么在乎狄仁杰说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是生在皇家,自小就要学权术,否则在宫中难以立足,几个兄弟叔伯,视我如敌人,宫闱之内数百人,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那一年我才十岁,我生来对争权夺势的事情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却又碰不得,仆射说我们是皇子,要肩负着天下,那时候我便有了轻生的念头。”
“恰好那一年,天海大师作为遣唐使来,与大慈恩寺的高僧交流佛法,与圣上讲经论法,那一年他注意到了我。”
永王还想往下讲,却停了下来,左右思忖似乎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千言万语的故事,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话。
“没有天海大师的开解,我早就轻生了断,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犯下这等罪行。狄大人,你愿不愿意帮我。”
永王直接了当的问道狄仁杰,狄仁杰迟疑着没有回答,转而问起永王来。
“王爷当真想翻案,为何不找王府尹呢,我虽然名头上是个钦差大臣,但是却是个虚职,想要翻案,需要的权力可不少。”
永王眯起眼睛,思忖了一个弹指的功夫。
“你要什么特权,本王也能给你,王兆辞是个治臣,他能把洛阳治理的风调雨顺,却不能顶着天下之大不为违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