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县民见着这柳大仙便立马跪下连连跪拜，狄仁杰和李元芳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跪下，那柳大仙不悦的扫了一眼二人，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的像是童子，却已经至少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怀中抱着七七八八的法器，跟在她的身后，也狐假虎威似的的走着。

就连县令见着这柳大仙，也跪拜下来。

“朝廷命官，除天子外皆不可跪，这县令活腻了吗？”李元芳小声的对狄仁杰说道。

狄仁杰没有回话，他接着看了下去。

那柳大仙大手一挥拂尘，满头飘洒起金粉来，一手掐个法印，一手将挥舞的拂尘落在另一支手的手臂上，站在贡桌前，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狄仁杰注视着洛水的水面，水面之上开始汹涌翻滚，原本平静的波涛开始如同巨兽一般咆哮起来，水面的巨浪扬起，眼看这就要朝着岸边拍打过来，这柳大仙忽然睁开双眼，大声吼道。

“龙王爷在上，收下这祭品，保我乡民！面授灾涝！”

柳大仙喊完，身后的一大片县民也跟着喊起来，几个大汉这就上前举起那竹笼，眼看着就要将这少女丢进汹涌的洛水之中。

“就是现在！”

狄仁杰低声说了一句，李元芳两步上前，三招两式打落了几个壮汉的手中的竹笼，另一只手接住竹笼，好让那少女安全落地。

“你是何人！”那柳大仙有些愤怒的指着李元芳，狄仁杰从一旁走上来。

“我乃大理寺少卿狄仁杰，这位是金吾卫将军李元芳！”

限量闻言色变，立马走上前来。

“下官陈升不知二位大人途径小地，有失远迎。”

狄仁杰也没搭理这县令，他瞧着那柳大仙的神色，一听是长安来的两位大观，这柳大仙眯着眼瞧了瞧二人，神色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陈大人，河口决堤祭祀龙王倒不稀奇，但是用活人祭祀，岂不是草菅人命！你身为父母官，不予制止还牵扯其中，甚至带头，不要说参你一本，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回大理寺受审！”

狄仁杰一阵言辞，让那陈升吓得坐在了地上，他时不时的望望那柳大仙，露出求助的目光来。柳大仙这才缓缓的开口对着狄仁杰说道。

“这位...狄大人是吧，洛水决堤，淹死了县民和牲畜、冲坏了庄稼和他们的家，这洪水如猛兽，全是因为龙王爷在施法，倘若牺牲一个人，就能够换来这一大片县民的平安，也是值得的。”

“况且，这是为县里造福的大好事，你不信问问她，她愿意吗？”

柳大仙说罢指了指那竹笼中的少女，李元芳望向那少女，少女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对着李元芳点了点头。柳大仙好似胜利者似的，朝着狄仁杰撇了撇嘴。

“不管他是什么龙王，草菅人命，以活人生祭，在我大唐便绝不可能，陈县令！”

狄仁杰高呼一声，那陈升立马站起身来。

“下官在！”

“带着这位姑娘和你的县民回去！至于这位柳大仙，我倒要看看，倘若没有祭品，这龙王还敢作祟不成！”

狄仁杰话毕，那柳大仙抿着嘴强忍着脸上的怒意，瞪了这狄仁杰一眼之后，跟在那陈升的身后，随着县民一道朝着来时的路返回过去。

等这些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的时候，李元芳才扭过头问了狄仁杰一句。

“你说她是怎么让水面波涛汹涌的？”李元芳一边问着，看了看水面。

水面上波澜平静，放佛刚才的事情，压根没有发生过似的。狄仁杰走到李元芳旁边，看了看水面，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马车开进了县城之中，县城在洛水河梢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岭就这么一个县城，离着河口近，每年洛水上涨都会淹到城门下，有的时候甚至淹进了城里，只有城外的庄稼地，便是更不用说了。

今年却有些奇怪，明明已经过了下雨的时节，这洛水河梢口的水面却不见下去，一个劲儿的涨，近三个月来，已经淹了这县城好几次了。

陈升急的不行，连连上书请奏朝廷，派工部治水的官员来协助治水，却迟迟没有反应，眼看着就庄稼地一次次的淹没，陈升也是急上了眉梢，实在想不出一丁点的办法来，恰好这个时候，那个柳大仙出现在了县城里。

她刚到现场，便直奔着县衙去了，陈升起初对她倒也是也不怎么信任，反倒是觉得江湖术士，行骗都行骗到了衙门里来了，正想哄她出去，她在衙门掐指一算，将三个月来，每一场洪涝的时间都算的准确无二。

倘若如此，陈升自然也是不会信的，这柳大仙竟然还能算出下一次洪水过堤的时间，并且也是准确无二，陈升将信将疑的安排着众人避开洪水，没想到柳大仙还真算中了，自此之后的几次洪水，这柳大仙都算的准确无二。

自此开始，陈升对这柳大仙是深信不疑。哪怕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是格外相信这位大仙。

柳大仙算准了几次洪水，在县里有了些威望，他便直言向陈升道出，总有洪涝侵害，是因为这洛水里的龙王丧了妻，整日郁郁寡欢，心情郁结，才会让这水面兴风作浪，不得太平，要想让水面宁静下去，就得替洛水里的龙王，找一个妻子。

给龙王娶亲这事谁听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柳大仙这时候站出来一人包揽下来，她通过陈升，将县城里的人都召集过来，挑选过后，选了其中几个少女，选做龙王的妻子。

这些少女照着柳大仙的说法，不能一次全送过去，否则龙王贪得无厌，不知满足，但也不能不送，就得算准了日子，在龙王兴风作浪的时候，送到他那里去，方能平静水面，县城里的众人才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狄仁杰和李元芳听完这些故事，二人互相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管是无头将军，还是黄泉山庄，甚至是鬼气森森的簇水七痫图，狄仁杰这些年办下来的案子只告诉了他一个道理。

那便是，这世上有没有鬼神他不知道，但是往往总是些居心叵测的人，想要牵扯鬼神进来。

这一场给龙王娶亲的活人祭祀，因为狄仁杰和李元芳的出现而被打断，由此县城里人心惶惶，生怕龙王的震怒，水淹县城，各家各户都开始收拾起行装，准备着出城朝着城背后的山坡上临时搭起了的棚子避难。

这所县城仅半年里饱受洪水侵害，早早的就在后山的山腰上修了不少避难的简易住所，狄仁杰看着慌乱做一团的城内，就连陈升和那柳大仙也不见了踪影。

“狄仁杰，要不咱也走吧，万一真发大水了呢？都说那柳大仙一次都没算错过，你甭管龙王是真是假，但是这大水淹过来的时候，肯定是真真切切的。”

李元芳站在狄仁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眼看着这城里的人就要匆忙逃难，李元芳难免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狄仁杰倒不慌不忙，琢磨了一会儿才对着李元芳说道。

“这个地方虽然确实容易发大水，但是早就过了降雨的时节了，还会发大水只有一种可能。”

狄仁杰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吊了吊李元芳的胃口，接着说了下去。

“河堤口有问题！”

狄仁杰话音刚落，李元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所以，咱们现在要去河堤口？”

李元芳问了一句，狄仁杰点了点头，二人出了县城，朝着和县民相反的方向，直奔着刚才祭祀龙王的河岸而去。

河岸边里这堤坝口很近，狄仁杰与李元芳顺着河岸一直朝着堤坝口走去，一路上洛水的水面风平浪静，看上去压根不可能发起大水，跟不要说淹进县城里。

二人一路走到了堤坝口，李元芳走在前面，堤坝口附近都是一些淤泥，踩下去不知道深浅，走错一步可能就陷下去，难以出来。李元芳轻功了得，在淤泥上走路犹如平地，相反狄仁杰的身手就差了许多。

“可有看到什么？”

狄仁杰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儿问了李元芳一句，李元芳又朝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看了看，扭过头去回道狄仁杰。

“堤坝口让人挖过，你过来。”

李元芳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接过了狄仁杰，将他拉了过来。狄仁杰靠近了堤坝，在缓缓流动的洛水旁看了看这堤坝，确实有人手动挖开过的痕迹，他伸出手深入水中，在堤坝上摸了摸，上面不仅有挖开的痕迹，狄仁杰顺着痕迹向下摸去，上面竟然有一个活塞。

“有人在堤坝上，挖了个活塞门！”

“活塞门？”

“不错！”狄仁杰收回手来，用清水洗了洗自己手臂上的淤泥，然后站起身来接着说了下去。

“如此一来，这堤坝上有一堵活塞门，打开这门便会发大水，关上便风平浪静。”

“是那柳大仙挖的？”

李元芳惊呼一句，想来也只有那柳大仙会做这等事，她提前安排好人在堤坝上挖开一道活塞门，水淹县城几回，自己在入城装模作样的算一算，让别人觉得他极为灵验，甚至于之后几次的洪涝，这柳大仙只需要信口开河便可以，他说到是哪一天，那一天便开了活塞门将这洛水里的水放向县城里，自然是灵验无比。

“这还不抓了她！”

李元芳义愤填膺的说着，他有些气愤着柳大仙为了让自己显得灵验，竟然也不顾城中百姓的死活，开闸放水淹向县城。

没想到狄仁杰却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抓她事小，但是她这样做，无非是要将陈升和县城里的百姓引入她龙王娶亲的局里，可是她活祭这些少女，将她们投入洛水之中，有什么目的呢？”

狄仁杰的问题让李元芳陷入了沉思，他的确不知道这柳大仙这样做有何意义。在堤坝上挖个活塞门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必须要水性极好的工匠，在水下开凿，并且这工程急不得，急了，整个堤坝就垮了，开凿的工人也会被急流冲刷，粉身碎骨，必须一点点的开凿，慢慢做出个活塞门来。

倘若真的是这个柳大仙，那么她动用这么大的工程，只是为了活祭少女，显然有些说不过去了。

狄仁杰与李元芳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了岸上，二人看了看这洛水的水面，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逐渐向外弹出涟漪的漩涡，狄仁杰死死的盯着漩涡，耳朵也听不得李元芳到底说了什么。

很快水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大，狄仁杰猛的回过头问道李元芳。

“你刚才打开活塞门了吗？”

“当然没有，打开了你我二人早就淹死了。”

“你看！”

狄仁杰面色铁青的一指，李元芳顺着看去，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开始翻滚起波浪，二人看向堤坝口，方才还有堤坝的地方，此刻竟然开了口子，活塞门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了！

“跑！”

狄仁杰高呼一声，二人一前一后把腿便冲着县城跑了过去。二人前脚踏在了驿道上的时候，身后的涛涛洪水就如猛兽一般席卷着追赶上来，狄仁杰与李元芳一路狂奔，可是怎么会是这洪水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跑到城门口前，身后的洪水穷追猛赶，紧接着一个冲在最前的浪头将二人一下打翻，摔倒在地。

河水猛烈的冲刷着倒在地上的二人，二人费力的站起身来，却发现河水已经淹进了县城之中，足足有一人的小腿之高，狄仁杰擦了擦脸色的河水，看了看李元芳，二人互相看看，确认了各自的安全之后，才稍稍放心下来。

二人费力的走到一起，喘着粗气，看了看淹进了城里的河水，仍旧在凶猛的翻滚着。

“是谁打开了活塞门？”

狄仁杰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李元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狄仁杰。二人抬头看去，那城墙之上站着一人，正是那柳大仙，她转过身看着狄仁杰与李元芳，露出个不屑的神情来，摇了摇头。

狄仁杰举起手来，指了指那柳大仙，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神棍，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狄仁杰与李元芳看着那站在城墙上的柳大仙，她高举起拂尘，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东西，狄仁杰便开始注意到脚下的河水正在慢慢的退回去。水位也越来越低，狄仁杰与李元芳互相看看，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似的，再看看那柳大仙，在城墙之上信手挥来，这河水便退了下去，尽管二人已经知晓了其中的伎俩，却还是让那柳大仙得逞了。

她站在城墙上，像是个活神仙般，呼风唤雨，掌管着潮起潮落似的。

泛滥的河水全部退出县城，足足用了半天的时间，洛水的河水才逐渐退了下去，陈升带着城里的百姓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县城里，恰好目睹了这柳大仙退去洪涝的神迹，对这柳大仙是更加的信服，县民们对着站在城墙头的柳大仙顶礼膜拜。

那陈升的腿都弯下去了一半，眼看着就要跪下去，他似乎突然想起还有狄仁杰这么一号人，扭过头看了看已经成了落汤鸡的狄仁杰和李元芳，琢磨了片刻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没有跪下去。

柳大仙微微抬起手来，她的双目微闭，像个天神似的，微微抬起手来，一众的乡民纷纷站起来，高呼着她的名字。

他们看着狄仁杰和李元芳的眼神里充满了讥讽和嘲笑的意味，又夹杂着些许的怨恨，或许他们把这一场大水归结在了他们二人身上，因为他们破坏了祭祀。

“狄大人，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下场，你硬要因为你一个人的怀疑，看着大家伙的房屋、庄稼、都被大水毁于一旦不成？还是长安的大官，当真不知道百姓的疾苦？”

柳大仙的话一说出口，底下的老百姓便响应起来，他们吵吵嚷嚷着，嘴里一直夹杂着祭祀、娶亲、龙王一类的话，狄仁杰看了看陈升，似乎就连陈升也对柳大仙的话深信不疑。

狄仁杰顺着陈升的目光看向柳大仙，柳大仙似乎冲着陈升微微的点了一点头，陈升皱了皱眉，袖袍里的双手攥紧了，这才一步步的缓缓朝着狄仁杰和李元芳走来。

“狄大人、李大人，如今县城方才遭了水灾，光是灾后修补一事就让下官焦头烂额，而且四处都是破砖烂瓦，恐怕实在无法招待二位大人，下官府衙之上略备薄酒，既是给二位大人接风，也是给二人打人践行了。”

陈升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区区一介县令要对大理寺少卿和金吾卫将军说这话想必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狄仁杰瞧了瞧李元芳，他黑着脸好似有些生气，狄仁杰心里倒是没生这陈升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