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相极为恐怖，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头发，光溜溜的脑袋也变成了灰白色，她像是从山间逃出来的妖怪似的，她的身边散落着七七八八的花草，狄仁杰用手在这些植物之中挑了一朵还没被雨水冲烂的，装在怀中。

狄仁杰用手把她的尸体轻轻翻动了一下，她的面容朝天，全部露了出来了，两个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目之中的瞳孔微微发白，似乎像是瞎了一样。狄仁杰虽然算不上是仵作，但是一些简单的验尸他也是懂的。

这是大理寺每个人都要修习的东西，有时办案情况突发紧急，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仵作来，便要求每个大理寺官员多少要具有验尸的本领。

狄仁杰蹲下验尸，一旁的黄安过来支起了伞，为狄仁杰挡着雨，狄仁杰仔细的看着这灰白色的尸体，他的手刚碰到手臂便觉得有些异样，狄仁杰抬起死者的胳膊，胳膊上的皮肤有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的孔，孔直连到血肉之中，此刻已经是空洞洞的。

“呀！”狄仁杰正检查着尸体，一旁躲在屋檐下的婢女之中，其中突然一个发出一声惊呼，狄仁杰扭头看去，那婢女立马低下头去。

狄仁杰眼睛朝着身旁一瞟，那黄安似乎是瞪了一眼那婢女，婢女才低下头去，不敢说话。还没等狄仁杰蹲下继续检查尸体，黄全急急忙忙的跑来，他的一旁是打着伞的仆人，他一边用手绢捂着嘴，不停的咳嗽。他这副身子，雨夜出来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老爷。”黄安的神色有些焦虑，黄全也不理他，从他的身旁走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这...这...这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尸体！”

黄全显得有些惊慌，黄安低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狄仁杰并不在意黄全和黄安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方才那个发出惊呼的婢女身上，她一直低着头，没有再抬起来，却时不时的用目光瞟着地上的这具尸体。

黄升这时候才摇摇晃晃的过来，他的身子彻底被淋湿，也没有打着伞，他斜着眼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竟然放声大笑起来，随后一把揪住了黄全的衣领，黄全被这一下弄的涨红了脸，似乎难受极了。

“黄全，这就是天意。”

黄升说罢一把推开黄全，狂笑着就要离去。黄全的脸色极为难看，这时候那裘盛才赶了过来，一路的小跑让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瞧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黄全，黄全的脸色铁青，没有说话，只是瞪着黄安，黄安便立马反应过来。

“老奴这就命人把这尸首收拾好埋了。”

“不行！”狄仁杰打断了他们的话。

“凭空冒出一句尸首来，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是人为还是意外，都还没查清楚，就要掩埋尸体，万一是遭人毒手，这一条人命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狄仁杰话毕瞧了一眼黄全，黄全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却也分辨不出是因为狄仁杰驳回了他的意思，还是因为先前黄升的粗暴的行为。黄全没有说话，他瞧了瞧裘盛，又看了看低着头的黄安。

“狄大人说的对，毕竟是一条人命，不如就交由狄大人查一查，一来狄大人在山庄里也无事，二来他也是大理寺的人。”

这声音狄仁杰识得，是悬镜的声音，悬镜一手执伞，一手拿着他那根不离身的桃木杖，从大雨之中缓缓的走了过来。狄仁杰极为谨慎的盯着悬镜手中桃木杖上的铃铛，生怕再中了他的幻术。

听到连悬镜都这么说，黄安脸上不悦的神色终于消散了一些。

“既然连悬镜先生都这么说了，就有劳狄大人了。草民受不得这雨夜的寒气，便先回房了。”

黄全说罢，黄安一边扶着他，一边缓缓的走去。裘盛看着地上的尸体，轻啧了一声之后嘟囔了一句，显然有些失望，大概他还以为是什么热闹的事情，便也转身离去。狄仁杰望了望悬镜，悬镜没有说话，露出的一对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狄仁杰褪下挡雨的袍子，挂在了一边，还在滴滴答答的朝下滴着水，狄仁杰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

西院的下人房和东院格局不太一样，正当间是黄泉山庄的后厨和拆房，左边是婢女的房间，右边则是男仆的房间，中间都是墙大通的大通铺，并不是单独的房间。狄仁杰坐在右边的男仆房里。

下人们都被狄仁杰赶了出去，狄仁杰唯一留下的，便是先前瞧见那尸体容貌，惊呼了一声的婢女。

狄仁杰单刀直入，也不似往常审问似的，先要套几句话，了解一番情况，然后弯弯绕的才切入正题。这次不一样，狄仁杰看着眼前的这个婢女，她的低着头，虽然不是面黄肌瘦，但看上去这黄家的仆人都是一副模样，看着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到了夜里浑身一股子鬼气森森的样子。

期初狄仁杰只觉得这只是山庄阴郁，自己也便想的多，但现在狄仁杰却不这样认为了。这黄泉山庄里藏着的秘密，显然比狄仁杰想象中的要恐怖的多，当他看到那具光秃秃的，变成了灰白色的尸体的时候，狄仁杰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尸体摸上去还有温度，即便是在寒冷的雨夜也还有丝丝的温度，应该是刚死去没多久。她的瞳孔已经有些发白了，应该是长期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才会变成这样，但是她又怎么会出现在黄泉山庄里面呢。她甚至连件衣服都没有穿，已经立秋了，怎么会连件衣服都没有，赤身裸体的，就出现在黄泉山庄里。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死去的女人？”

那个婢女身子一愣，狄仁杰的问题显然是她没想到，她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目光始终不敢直视狄仁杰。

婢女一直低着头，也不回答狄仁杰的问题，她的手一直攥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为难的，却又一直不开口，她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屋外，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狄仁杰瞧了瞧婢女的神态，他索性直接站起身来，走过了婢女的身边，走到了门口，猛的一把打开了大门，靠着门的黄安一下子跌进了屋里，他一直藏在门口侧耳听着，黄安紧张的立马爬起来身子。

“狄...狄大人，我来看看您需不需要什么，”

黄安的神色有些紧张，狄仁杰目光凌厉的盯着黄安，一句话也没有说，黄安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狄仁杰，便立马低下头来，他一步步的后退着，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狄仁杰仍旧在盯着他。

狄仁杰一直盯着黄安，直到黄安一路退到了西院后面，属于自己的那一间单独的房里，关上了房门，狄仁杰才转过身来，关上了房门。

他扭过身，盯着那婢女，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问的问题，那婢女低着头，叹了口气之后点了点头。

她的确认识地上的那具尸体，她不仅认识，而且还熟的很。她颤抖着身子，狄仁杰从一旁的炉子上拿过茶来，给她倒了一杯茶，才又坐回到了她的对面。

地上的尸首叫做小衣，她具体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是裘盛裘老板带她来的，与她一起的，还几个婢女。

“黄家的婢女，都是裘盛带来的？”狄仁杰打断了婢女的话，问了一句。

“是的，包括我，都是裘老板带来的。老爷身子骨不好，平日里足不出户，又在山郊野外，所以招揽下人的活儿都是裘老板替老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