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升，他觉得你可以替我伸冤。”她尖锐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

“是黄升砍断了树，挖开了土，堵住了我下山的路。”

狄仁杰又问道，这回那人没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她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发了疯似的停不下来，她一把推开了狄仁杰，就要夺门而出，她的力道不小，一把就将狄仁杰推开，狄仁杰也没有料到她有这样的力气，连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她一把推开了狄仁杰的大门，朝着外面跑去，狄仁杰快步跟上，瞧着她就冲着那池塘的方向冲过去。月光了落在她的身上，狄仁杰不知怎么的，忽然叫了她一声。

“如霜！”

她闻声回过头，她的容貌在月光之下被照亮，她回过头望着狄仁杰，狄仁杰看清了她的脸，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的脑子里炸开了锅，如同一团乱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打这个人出现在狄仁杰的房里开始，狄仁杰便想要看看这个非人非鬼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就在狄仁杰还发愣的时候，她狂奔几步，纵身一跃，跳进了那片池塘之中。水面上浮起了淡淡的几圈波纹之后，便再也看不见任何她的踪影了，似乎她从未出现过似的。

狄仁杰坐在了门口，他没有关上房门，皱着眉毛，两个眼睛瞪得浑圆，那哪里是什么女鬼，连个女人都算不上。那月光之下照亮的是，涂脂抹粉，穿着女人衣服，仪态姿势都模仿的极像女人的，黄升！

难怪声音一直显得刺耳和尖锐，那是黄升一直在吊着嗓子说话。狄仁杰想到这儿，他不由的腾起一股子厌恶的感觉来，如此说来昨夜里他之所以在黄升的窗前只看到了一个人影，是因为本身就只有黄升一个人！

狄仁杰倒抽一口凉气，黄升一个人，整夜在房里，一人分饰两角，自言自语却毫不自知，想到这儿，狄仁杰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

但他转念又想起了黄升的话，他认定如霜是被黄全害死的，那么这片池塘里到底藏着什么？

狄仁杰走到池塘边，用手摸了摸池水，池水依旧冰凉刺骨，今夜也没有暴雨，这个季节的池水不该如此冰凉。即便是如此冰凉的池水，为什么方才就连黄升也可以毫发无损的直冲进去，一路游走。

他望着漆黑的池水，内心的惊诧渐渐的平复下来。

很少有这样一大早便放晴的天气了，至少在黄泉山庄这里，即便是一刻的放晴，都显得极为珍贵。狄仁杰起床推开窗户，瞧着窗外的天气，深呼吸了几口清晨的空气，他扭过头看去，回廊之上站着一道身影。

正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方士悬镜，他的手正扶在回廊的木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桃木杖，他的目光似乎望着那池塘，平静的池水因为清晨的威风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悬镜似乎看的很认真，即便狄仁杰的步子在一点点的靠过去，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动作，仍旧盯着那涟漪的中心。

“狄大人也喜欢观水么？”

悬镜的身子动也没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改变，只是保持着先前的样子，问了一句狄仁杰。他的话让狄仁杰有些措手不及，狄仁杰并未料到悬镜注意到了他。

“那也得分什么水了。”狄仁杰镇定下来，走到了悬镜的身边，背过手去，也望着这片池水。

“黄泉水呢？”

悬镜的语气似乎有些轻蔑，又带着几分玩味似的。

“悬镜先生也觉得这底下直通九幽黄泉不成？”狄仁杰没有回答悬镜，倒是反问了悬镜一句。

悬镜拿着手中的桃木杖，指向了那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他的杖头的铃铛因为清晨的点点微风，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狄大人，这世间的事，本就变化无常，这一刻他还是平静的池水，下一刻也可能是人间的仙境。”

狄仁杰听着悬镜这没头没脑的话，他顺着悬镜的桃木杖，看向了水平，池水之中忽然腾起一阵子的雾气，雾气之中，水面上开始荷叶出现，随后百花渐放，百花之上又生出莲台。那莲台越来越大，在池塘上占据着一大片的位置。

莲台被雾气笼罩，雾气之中狄仁杰好似听见了阵阵的乐曲，雾气逐渐散开，莲台之上有七八仙女起舞，舞姿轻盈绚烂，莲台两旁又有无数宾客，桌上美酒佳肴，酒香透着雾气，送到了狄仁杰的鼻子里，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是悬镜的幻术，狄仁杰早就听闻这些方士精通幻术，可以在顷刻之间，变幻出世间万物，或是死物变活，或是假物成真，这一刻的感受还是真真切切，下一刻便烟消云散。虽说先帝也曾见识过这些方士的本事，长安城中却没有方士。

国师袁天罡曾在殿前大破数十位方士的幻术，而自身不受半点影响，由此也便有了规矩，袁天罡一日在长安，方士便不可以在长安施展幻术。

这时候，池塘上的雾气之中，逐渐的升起一条真龙，浑身冒着金光，盘旋着直升上天，他的龙头就离狄仁杰咫尺之近，狄仁杰看看的真真切切，哪怕他知道这是悬镜施展的幻术，却还是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同样，也可能是黄泉炼狱。”悬镜这时候又说了一句，声音虚无缥缈，重复的在狄仁杰耳边响着。

“狄大人，你看。”

悬镜说着，狄仁杰顺着他的桃木杖又看向池塘的水面上，哪里还有什么莲台。又恢复成了一汪清澈的池水，池水之上的涟漪还在，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涟漪的中心开始冒气浑浊的水泡。

水泡越来越强烈，涟漪逐渐扩大到了整个池塘，像是一锅煮沸的水一般，那浑浊泥黄色的水泡开始翻涌开来，不久整个池塘都被这种泥黄色的水泡添满，浑浊的池水开始剧烈的波动，从池底浮出一具尸体来，第二具、第三具。

逐渐整个池塘都浮满了尸体，整个池塘都散发着一股尸臭的味道，尸臭之中夹杂着血液的腥臭，狄仁杰难以忍受捂住了鼻子，他皱着眉看向池塘，池中泥黄色的池水开始泛起了血红的颜色，化作一片血海。

血海剧烈的翻涌，刮起一阵腥臭的风，方才还是莲台的地方，在翻滚的血海里逐渐生出一座行邢台，原先的仙女化作了无数阴兵鬼怪，他们赤身裸体，长相可怖，高举着斩首大刀，刀下是俯首的冤魂。

“狄仁杰！”

那冤魂忽然叫了一声，狄仁杰一惊，定睛看去，那断头台上的冤魂正是黄承！狄仁杰连退几步，想要自己镇定下来，带着恶臭的风里，开始响起了一阵阵凄厉的鬼哭声，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鬼哭之声无不是叫喊着狄仁杰的名字，他们从阴风里逐渐显露出样貌来，那骨头被打的扭曲，如同一条巨大的蛇的宇文及、惨死的魏家七子、被毒药毁去了容貌的极乐楼主，他的脸上血肉溶做了一团，凄厉的喊着狄仁杰的名字。

他们朝着狄仁杰只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味道，狄仁杰闭上眼睛，却还是能够看到那些恐怖至极的画面，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猛的睁开眼，那面容毁了的极乐楼主的阴魂就在狄仁杰的面前和他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