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打开纸条,这纸条被折了很多次,费了狄仁杰好大的力气才打开,纸条里只写着两个字。
“快逃!”
狄仁杰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逃?逃出黄泉山庄?为什么要逃,这黄泉山庄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他的心里琢磨着,这纸条是黄安给他的,方才这一路他都和黄安独处,为什么黄安不直接告诉他呢?
这一夜狄仁杰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手心里把那张写着‘快逃’的字条攥的生紧,忍不住的猜测到底是谁在提醒他。
难道有人要加害他么?狄仁杰想着,猛地的从床上坐起身来,迅速的穿上干爽的衣服,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屋外的雨似乎还没停,哗哗的雨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狄仁杰倚在窗边,他的窗户正对着那一片池塘,雨水滴滴答答的滴落在池塘上,池塘的水一直没有上涨,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池子中一片漆黑。
忽然从池子里浮出个什么东西来,狄仁杰警觉的把窗户合上,只留下一道能够让他可以暗中观察的缝隙,那个东西一点点的露出水面,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个人形,他的身子一点点的露出池子的水面,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池塘里的水挂在他的身上。
他逐渐的走出水面,身形虽然挺拔,但是看上去却有些瘦,狄仁杰在心底猜测着会是谁。这个身形不太像裘盛,裘盛的身子远比这个黑影要魁梧的多;似乎也不是黄升,黄升要更加矮一点。
狄仁杰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什么意义,或许这是某个下人,但他们在池底做些什么?不像是落水,他从池底走出来没有落水者的惊慌失措,相反步伐稳健,很缓慢的才浮出了水面。
黑影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狄仁杰将床头点着的最后一盏微微发光的灯吹灭,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从水底浮上来的身影长着和黄全一模一样的脸,几乎就是黄全,但狄仁杰却隐约的腾起一股感觉。
这人不是黄全,他们只是有着一样的脸。
并非是没有来由的感觉,这人从池底缓缓浮出来,他的脸色煞白,嘴唇因为寒冷被冻成了青紫色,他的身子似乎有些颤抖,但他很快舒展了一下身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好像好了很多。
狄仁杰这才看到,这个长着和黄全一模一样长相的人,没有穿衣服。他全裸着从池底走了出来,沾着水珠的头发散落在两肩上,裸着的身上却光洁的很,像是从水底爬出来的水鬼似的。
但他看着似乎没有那么病恹恹,即便是在深夜做着如此离奇而诡异的事情,他也没有黄全给狄仁杰那般鬼气森森的感觉,即便他们长着一样的脸。
接下来的变化似乎更加出乎了狄仁杰的预料,那个裸替的人走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从前方不知名的暗处里,那蒙面的方式悬镜缓缓走了出来,他也没有打伞,在暴雨之中他那原本就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袍显得极为厚重。
他仍旧拿着那柄桃木杖,然后他从黑袍里取出一把短小的油纸和一件锦缎袍子,递给了那裸替的男人,他接过袍子披在身上,用缎带稍稍遮盖住了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支起了油伞,和悬镜一起走向了回廊里,朝着前堂的位置走去。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看不见了,狄仁杰皱着眉头,靠在窗边,他的好奇心在不停的驱使着他暗中跟上去看个究竟。黄泉山庄里人人都神神秘秘的,除开黄安和婢女,见过他的也不过就是今日在宴席上的几个人,到底是谁想希望他赶快逃离这里呢?
狄仁杰想到这儿,便彻底无法安睡了,他拿起门口的伞,趁着雨夜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他快步的走到了回廊,将伞放到一边,蹑手蹑脚的跟着,等到他听见了前边儿的脚步声之后,他才缓缓的放轻了步子。
这一片回廊是黄泉山庄的中枢所在,几乎通向所有地方,到任何的地方去,都要经过这片回廊。回廊之下就是那所谓的通向黄泉的池子,如此看来这片池子也就在黄泉山庄的正中心,占据了极大的一片位置。
悬镜二人的踪影已经看不见了,狄仁杰只能在黑暗之中,微微的靠着地上留下的水迹,判断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狄仁杰跟了上去,注意到这一路通向着东西两院正中央的地方,中央似乎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小院,每个小院里都修着二层的小楼,这里应该便是黄全和黄升等人住的地方。
雨夜让遮蔽了大部分的月色,荒郊野岭更加不会有更夫,这让狄仁杰难以分辨此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这小院里的灯都昏黄的亮着,光芒在纸窗后面微弱的跳动着,露出昏暗的光来,投在纸窗上一个模糊而微弱的影子。
影子似乎是个女人,狄仁杰想到了黄全的妻子,那个妖艳的美妇,她在似乎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着什么,但是却没有看到黄全的影子。一会儿那妇人发出了声音说起话来,狄仁杰伏着身子,靠近了门前。
“我好想你。”声音有些尖锐而刺耳,像是吊着嗓子似的。
“我也是!”
屋里响起了另一个男声,是黄升的声音。狄仁杰的心里一惊,黄升难道和自己的嫂子有染?难怪他对大哥黄全有着这么深的怨气。
“如霜...你...过的好吗?”黄升的口气有些迟疑。
女子没有回答她,透过纸窗的影子,狄仁杰只能看到那女子点了点头。却又让狄仁杰有些迷惑了,黄升为什么要问她过的好不好,如果房里的是那个美妇人,那不是天天就在黄升的眼前吗?
“唉...都是因为大哥鬼迷心窍!”
“不提他了好么,我只想你。”那个尖锐刺耳的女声又响起来。
透过纸窗的影子站起身来,开始宽衣解带,就在她一件件将身上的衣服褪去的时候,她吹灭了蜡烛,狄仁杰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很快在一阵急促的呼吸之后,狄仁杰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房间里陷入了无声的沉寂之中。
狄仁杰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黄升的房间,而这个叫做如霜的女人又是谁呢。狄仁杰继续朝着后面的小院走去,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子的咳嗽声,他赶忙藏到了不被人发现的暗处,咳嗽的声音来自房里,小院里的阁楼二层亮着灯,一层的大门紧闭着,门前却留下着一大滩水迹,门口摆着一把有些奇特的油纸伞。
比起别的油纸伞,这把的伞柄要更加短一些。狄仁杰看着十分眼熟,他转念一想,这便是那把由悬镜拿出来,递给从水中出现的那人的那把油纸伞,这把伞此刻在这里,说明那人真的是黄全!
难道是黄全平时里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他是图个什么呢,为什么黄升屋里的那个叫做如霜的女人和黄全也有关系呢,黄升嘴里的鬼迷心窍到底说的是什么。
狄仁杰站起身来,瞧了瞧那楼上的灯光,他扭过头走回到了回廊中,他不愿意再想这个诡秘的黄泉山庄里的秘密,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这里,赶回长安。一桩簇水七痫图的案子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一路顺着回廊走到了自己居住的东院,他的步子停在了进入东院前的走廊尽头,走廊高高架起,底下就是那深不见底的池子,狄仁杰蹲下身子,将手缓缓的伸进池塘的水中,暴雨还是没有停、
就在狄仁杰的手指接触到池水的那一刻,那股冰冷的感觉似乎透过手指尖往骨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