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夕雾中毒也是同样的道理了!”坊主恍然大悟道。
他走到先前狄仁杰查看的位置,掀起了地上的羊毛地毯,脚下的原本应该漆好的地板中有一块略微活动,坊主扒开那块地板,在探头一看,这块地板的下面,正好正对着夕雾的床头。
“竟然是这样下的毒。”坊主高呼一声,不由的发出一声感叹来。
狄仁杰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在房中,知道了下毒的手段,确实也揭示了不少的线索和信息,但是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更多的疑点。
凶手可以精确的毒杀夕颜夕雾二人,说明他必定很了解二人的房间构造和布置,才能精确的找到对着床头的位置。若是夕颜还稍微好说一些,对着房顶,只要登上房顶便有许多机会机会观察。反倒是夕雾的房间,房顶是夕颜的房间,如此一来要找准正对着床头的那块地板,就要多次在夕颜的房间里进行观察。
狄仁杰思忖片刻,停下脚步,开始一个个的打量着坊内的人,优伶们神色慌张,被狄仁杰这样一看更是低下头去,仆人们则显得有些事不关己,坊主坐在一旁的桌上心事重重,本以为最有嫌疑的夕雾,却也紧跟着被毒杀了。
“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吧,劳烦坊主留下。”狄仁杰驱散了众人,留下坊主一人在房间里,关起了房门。
坊主皱着眉头先是打量了一眼李元芳,虽然穿着便装,但是腰间的唐刀还是让坊主感觉到丝丝的不安,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狄仁杰的身上,狄仁杰也盯着他,在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坊主的眼神即刻退缩了回去。
“狄大人?”坊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狄仁杰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仍旧盯着坊主,坊主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浑身都难受极了。
“狄大人,您到底有什么要问的?”坊主终于按耐不住这等目光的煎熬,先开口问起狄仁杰来。
“三年前,络石一案其中定有隐情,你身为坊主,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毒哑络石的人。”
狄仁杰的问题刚问完,坊主的额头的汗水直往下桌面上掉,他的反应正是说明了狄仁杰想的没有错,络石的案子里必有引擎,只有查清了络石的案子,今日这桩案子,才能拨云见日,一探真相。
坊主显得很为难,他咬着嘴唇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定下心神,和狄仁杰说起。
“当时络石是我们明伶坊的头牌,那时候不仅仅是唱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舞蹈乐器她无一不精,没人能跟她比,来明伶坊的人都是为了她。如果当时真的有谁要毒络石,那就只有...只有...”
坊主没有说出名字,倒是立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夕颜?”
坊主点了点头。
“当时呀,就夕颜屈居第二,很不甘心,络石对人很好,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虽然是头牌也没什么架子,但是唯独她,很看不惯络石。”当坊主说道‘她’的时候,又刻意敲了敲桌子。
房主似乎很避讳在这个死过人的屋子里提起她主人的名字,狄仁杰倒也看出来了,这坊主迷信的很,为人又胆小,方才听见那凄厉歌声的时候,几乎吓破了胆。还未等狄仁杰再问什么,那坊主忽然好像想起什么,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着。
“说来怪了,当时也是络石住在这个屋子里,也是表演的时候突然毒发唱不出曲子了。也是查不出下毒的方法,您说,会不会是络石的怨灵回来报仇了,才会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啊?”
坊主目光闪烁,他的话虽然在狄仁杰听来极为可笑,但是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时隔三年,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下毒手段,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都同为一个凶手所做,二便是一场,带有极强的仪式性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复仇。
“络石的下葬在哪,明天我想去看看。”狄仁杰问道。
“出了西门外的土山,络石没什么亲人,也不知道是那一宗那一族的,只能葬在那土山上,和那些无名孤坟一起。”
坊主叹了口气,狄仁杰点了点头,他想如果是一场复仇,那么络石必然对凶手极其重要,凶手总归要去坟前看看她的。
土山的乱葬岗似乎从来都不长树,只剩下一片片杂乱的荒草无序的狂野生长,长出的叶子锐利又修长,清晨草叶上还挂着快要凝结的露珠,闪烁着淡光仿佛像是插在地上的一把把利刃。
满片的山头都是歪歪曲曲的墓碑,有些甚至都称不墓碑,只不过是两块破旧腐烂的木牌插在坟头前。狄仁杰走到山头前,李元芳跟在他的身后,满片山头的荒坟,一代明伶坊的头牌,死后竟然葬在了这种地方。
狄仁杰不由的轻叹了一声,长安城里万种浮华,转过身不过是一介荒土,竟连个体面的安身处都没有,若是知道今日的境地,当日的络石会不会还选择自缢。
“到处找找,找到络石的坟墓吧。”
狄仁杰说了一声,李元芳点了点头,虽然这里荒坟无数,但好在大部分都是没名没姓的流民。死在城内或是死在了半路上,也无人认领,便由当地的衙门送到义庄去,随便找个山头埋了,知道姓名的就拿两块木牌子写上名字,埋下去。若是不知道名字的,堆几块石头,只当是个可怜人。
坊主说络石自缢之后,他亲自带着几个下人来讲络石下葬的,下葬之后于心不忍还专门给她定了块石碑,石碑上写着络石的名字。
狄仁杰走了几步,穿过了几座荒坟,歪曲的荒坟肆意的摆在地上,期初狄仁杰还小心翼翼的,直到他觉得有些烦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一片荒坟之间,狄仁杰看见了一块石碑竖立着,虽然经过风吹雨打,被侵蚀的不成样子,原先雕刻的模样都已经被磨平,已然看不出它曾经的模样,但是仍旧在这一片荒坟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狄仁杰走到了坟前,石碑之上落满了灰尘和风沙,狄仁杰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擦了擦石碑上的灰尘,又用匕首刮掉了石碑长了多年的苔藓,才能看见已经被侵蚀的不成样子的石碑上的字。
涂上的火漆已经掉光,只能隐约靠着刻痕判断到底是什么字,狄仁杰用匕首将刻痕中的那些泥土剥出来,方才看见了石碑上只简简单单的写着‘络石’二字。
“李元芳,在这儿!”狄仁杰高呼一声,李元芳隔着数十步外呼应了一声,快步赶了过来。
“看得出来有什么异样吗?”狄仁杰皱着眉毛问起了李元芳。
络石的坟墓显然是三年都没有人来看过,坟前早就长满了杂草,墓碑上长了苔藓,落上了灰尘,倘若凶手是为了替络石报三年前下毒之仇,那想必络石对凶手应该极为重要,又怎么会放着络石的坟墓变成这副模样呢。
狄仁杰有些琢磨不透,他心底更加倾向于凶手是在为三年前的案子报仇,如果凶手是当年毒哑络石的人,为何这一次要加大计量杀人呢?狄仁杰摸了摸脚下的土,泥土坚实,没有翻动的痕迹,土色也和附近的土融为了一体,毫无分别,区区三年,这便说明了这坟打下葬那一刻起,就没被人动过。
一定有什么狄仁杰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这样想着,抬起头却看到李元芳狐疑般的绕着络石的坟墓走了一圈,神色有些变化。狄仁杰没着急发问,李元芳似乎有了发现,他等待着李元芳查探完,才好开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