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她觉得沈湘晴挺聪明的,有时候她又觉得沈湘晴实在蠢笨,譬如当下的情形,她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顾南城跟顾言川并非一母所出,顾言川是温夫人的亲生儿子,她自然得上心一些。”
沈昭昭话音初落,沈湘晴便拔高了声音怒道:“论长相气质才华,我有哪一点般配不上言川,连爸妈都说我一定能够嫁进顾家,怎么会达不到言川妈妈的标准,我看分明就是你嫉妒我能够嫁给言川,所以从中作梗在言川的妈妈面前抹黑我污蔑我!”
“沈昭昭,我沈湘晴也不是任由你欺负的,既然你主动招惹我了,我也不会让你的日子这么好过!”沈湘晴说完这话,瞅准了时机,猛的推了一把沈昭昭的肩膀。
沈昭昭的身后正摆放着达摩兰的花架,四边形的木质爬梯,显然经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沈湘晴方才便已经察觉到了温玉婉对这盆达摩兰珍视非凡,如果沈昭昭打碎了这盆花,不仅会惹怒温玉婉,从此她在顾家的日子必定十分难捱。
沈昭昭朝后摔过去的同时,正倚在了花架上,花架摇摇欲坠,上面摆放的花盆顺势脱落,幸而沈昭昭反应迅速,摔在地上的瞬间,她伸出手来,紧紧的抱住了花盆。
沉重的花盆加土壤的重量砸在胸口,沈昭昭闷哼一声,顿觉自己胸口的骨骼仿佛都被杂碎了。
木质花架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别墅里的人听到了后花园里的声音,纷纷放下了碗筷。
沈昭昭抱紧了花盆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沈湘晴见花盆没有摔碎,又发疯一般的朝沈昭昭扑了过来,试图再度将她推倒。
沈昭昭这次有了防备,后退一步的同时,她将抱着的花盆直接就塞给了沈湘晴,沈湘晴猝不及防,双手也没有很用力的承住那盆花的重量。
只听得“咔嚓”一声,花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达摩兰的叶面被沉重的花盆碎片压住,叶颈折断,淡黄色的花苞无力的耷拉下了头。
周遭一片如死水般的沉静。
忽然之间,温玉婉的心痛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的寂:“啊——”
她难以接受的踩着高跟扑到碎成渣渣的花盆旁,将那棵达摩兰紧急抢救了出来,可惜根茎已经折断了,花苞也被压弯,整株都呈现出一种无力颓然之感。
沈湘晴的脸色都被吓得惨白,“温……温伯母,不……不是我……”
沈昭昭早已经退到了一边,她很确信方才温玉婉过来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盆兰花是从沈湘晴的手里脱落的:“夫人,我姐姐她不是有意的。”
她用平静清晰的声音,缓缓对温玉婉说道。
沈湘晴闻言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昭昭:“沈昭昭,你——”
温玉婉抬起一双眼来,狠狠地瞪着沈湘晴:“你为什么要碰我的花,你知道这花多名贵,一株多少钱吗!”
沈湘晴当即被吓的三魂没了七魄:“伯……伯母您听我解释,不是我,是沈昭昭……”
“方才我们大家过来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是姐姐怀里抱着花盆,如今你诬赖昭昭,我第一个不同意。”顾南城托着下巴,慵慵懒懒的开腔。
顾南城走到沈湘晴的身边将她给扶了起来,她脚下还沾染着花盆里的潮湿泥土:“湘晴,你如果只是好奇想看一看这盆花,失手打碎了也没关系的,跟妈道个歉。”
“言川,你也不相信我,方才明明就是沈昭昭冤枉我的!”沈湘晴委屈的红了眼睛。
沈昭昭瑟缩到顾南城的轮椅后面,小声的道:“姐姐,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可没有冤枉她,如果不是她一开始推倒自己想要诬赖自己打翻花盆,现在她也不会置于这么尴尬的境地。
顾南城顺势抓住了沈昭昭的手,声音低柔的安慰道:“昭昭别怕,方才情形,我们大家都看到了,跟你没有关系。”
沈湘晴这下子更加的百口莫辩,“我没有……不是我,是沈昭昭……”
沈昭昭是个什么性子,温玉婉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就算是借给沈昭昭十个胆子,她都未必敢碰自己心爱的兰花。
“你还给我狡辩!”温玉婉扭头指着沈湘晴怒骂,“打从你今天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扭捏做派,一副小家子气。我告诉你,不为别的,就为你这敢做不敢认,我就不同意言川跟你交往!”
温玉婉说完,无比气愤的捡起地上断成两半的花茎转身进了屋:“言川,你也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顾言川失望的看了一眼沈湘晴,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言川,言川!”沈湘晴崩溃的大声叫着顾言川的名字,可是顾言川笔直的背影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她猛然抬起头来,用充满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瞪着沈昭昭:“沈昭昭,今天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今天是怎么对待我的,往后我一定百倍偿还给你。”
“姨姐这话,说的未免太狠了。”清冷的月色反映出顾南城眸底的寒光,“昭昭性情温和软糯,料定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事情。”
沈昭昭的脸上已经慢慢的收敛起了方才那副恐惧委屈的表情:“姐姐,天色不早了,你再待下去,只会让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沈昭昭说完,顺手推起顾南城的轮椅,慢慢往别墅里走。
沈湘晴死死的盯着沈昭昭的背影:“沈昭昭,你给我等着。”
沈昭昭抿了抿唇,目光坚毅的笔直盯着前方,丝毫不去理会身后沈湘晴的话。
她并不是一点心眼都没有,其实沈湘晴的那些小心机,她稍微动动心思就能够化解,甚至让沈湘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前,她败在太懂事,懂别人的事,理解别人的难处苦楚,容易被别人打动,甚至就连跟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都本能而顺从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和意志上,不惜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利益。
这种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性格,远远比杀盗淫妄更加恶心,已经毁掉了她前半生的命运。
顾南城昨天反问她的那两句话,令她彻底顿悟。
蚍蜉撼树,是自不量力;星星之火,却可以燎烧整片原野。
而选择做蚍蜉还是星火,只取决于她自己。
沈昭昭一瘸一拐的推着顾南城回卧室时,经过客厅,恰好听到顾言川跟温玉婉在交谈。
温玉婉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尖锐的厉害:“言川,我刚才说的不是气话,你跟那个沈湘晴交往,我不同意!”
“妈,今天我也不知道湘晴是怎么了,或许她只是一时害怕,您相信我她不是一个擅长狡辩说谎的人。”顾南城替沈湘晴解释。
沈昭昭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不擅长说谎?顾言川是真的不了解沈湘晴。
“我不管她擅不擅长说谎,我不喜欢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打碎我的达摩兰却不肯承认的事,言川,你跟妈妈才刚刚相认,为什么就不能顾及一下妈妈的心情,听妈妈的话呢!”
“妈,你跟湘晴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之前我们在海边拍广告,我意外溺水,她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海里救我!”
沈昭昭的眸光陡然一震,呼吸开始变得紊乱。
顾南城掀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我不管她有没有救过你,就算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我们可以给她钱,给她很多很多钱来补偿她!”
沈昭昭已经全然没有留意顾言川跟温玉婉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握住顾南城轮椅后面推动的扶手,越发握的用力,纤细的手指越发苍白,手背上的血管狰狞的凸起。
顾南城轻咳了一声。
顾言川跟温玉婉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昭昭的思绪也被唤回。
温玉婉扭头看了过来,旋即缓缓站起身来,疲惫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南城啊,还没上楼休息呢。”
“夫人别再为花的事难受了。”
顾南城淡淡说完,沈昭昭接着说道:“夫人,我代我姐姐跟你说声抱歉,她不是有意的。”
“罢了,我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温玉婉倨傲的挺直了脖颈,“昭昭,你等有时间跟你姐姐说一声,她之前救了我们言川一命,我们顾家给多少钱都是应该的,但至于旁的,就让她别再肖想了。”
顾言川闻言忍不住冷斥一声:“妈!”
沈昭昭掀了掀血色甚微的红唇,停顿了许久想要说些什么,她看着顾言川不悦的侧脸,好多话梗在了喉咙间,到最后却只吐出了一个“好”字。
她推着顾南城慢慢的上了楼,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沈昭昭的身体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顾南城眉心一凛:“沈昭昭,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双手支撑着地面,尝试了好多次都没能够重新站起来,她冲顾南城苦涩一笑:“膝盖走的有些没力气了。”
顾南城俯身抬起手来将她拉了起来,好在身边就是美人靠,沈昭昭顺势坐了下来。
她惊讶于顾南城一个下半身残疾的人,上半身居然会有这么强劲的力量。
顾南城看着她脸上的惫色,原本有些想问的话统统咽了回去,最后只声音沉仄的道:“折腾了一天,早点休息。”
他说完便操控轮椅,往往门口走。
“你要去哪儿?”沈昭昭飞快问道。
“书房。”今天下午他从顾氏拷贝回来了很多的文件,如果不及早看完,明天温玉婉可能就会更改其中的重要部分。
“那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话吗?”沈昭昭又问。
他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自己跟沈湘晴在后花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房间的门打开,然后又被关上。
一阵冷风,朝沈昭昭迎面而来,但只须臾间,又消失不见。
她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