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
男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后,凝望窗外落雪,冷眸似寒潭染霜。
他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久不见光的肤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眉眼细长,鼻挺唇薄,下颌线条流畅的宛若米开朗琪罗手下的大卫。
唯一的缺憾是,他是个瘸子,笔直的端坐在轮椅上,下半身不能够动弹。
身后,传来短促规矩的敲门声。
“进来。”男人淡淡启唇,声音朗润颇具穿透力。
南宇应声推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顾南城身边:“二少。”
顾南城略微颔首,“爷爷在楼下发脾气了?”
“是,沈家上门来说,沈湘晴并非是她家的大女儿,沈昭昭才是。”
南宇将方才沈伟民在大厅里说的话又朝顾南城复述了一遍,“老爷子以为他们不舍得把沈湘晴嫁过来,才编出这种瞎话,发了好大一通火,有了那么些许退婚的念头。”
顾南城凝望着窗外簌簌大雪,单薄的唇掀唇些许冰冷的弧度:“难为沈家人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商量跟我这个残废的婚事。”
南宇眉头微微一皱:“二少,要不要我去跟老爷子说一声,让他把这婚给退……”
顾南城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必,跟爷爷说,我很满意这个沈昭昭。”
南宇神色有些复杂,到了嘴边的困惑的话,还是没敢问出口。
“那二少,我下楼了。”
顾南城点了点头。
听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顾南城手撑着轮椅,紧身的白色毛衣勾勒出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轮廓。
八字这种事,他一贯是不信的。
娶沈湘晴亦或是沈昭昭,对于他来说根本没差,重要的是,沈家家底单薄,与他们结亲,才不易让人眼红。
空荡荡的卧室里,沈昭昭看着床上平铺着的雪白婚纱,眼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距离顾家同意她代替沈湘晴嫁过去的消息传回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听说顾南城的身体已经越发的不成了,若再推迟冲喜的婚期,恐怕婚事还未成,顾南城人便已经没了。
顾家的老爷子疼宠孙子,想要在孙子临死之前,圆他一个圆满的婚礼。
这对于沈昭昭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与其对着一个不爱的人过完下半辈子,倒不如早早做了寡妇,也清净自得了。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怔怔看着那件价格不菲的纯手工婚纱,沈昭昭突然泪流满面,心里的不甘和后悔一齐翻涌上来。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给陆尧发了一条简讯。
简讯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两句话:陆尧,我要结婚了。也祝你幸福。
不可否认,她发这条简讯,带着报复和赌气的想法。
简讯传出去了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回应。
沈昭昭望着空荡荡的手机界面,心彻底沉了下去。
穿上价值昂贵的纯手工定制婚纱,沈昭昭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脸上绽放出微笑来。
笑着笑着,却有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留下。
她抬手不在意的抹了一把,眼泪却源源不断的无声滑落。
沈昭昭知道,她应当与从前的自己告别了。
顾家的车队停在沈家大门外,领头迎亲的来催,姜舒梅怕沈昭昭反悔,扯了扯沈湘晴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湘晴,你上楼看看那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千万别是想反悔变卦。”
沈湘晴应下方才要上楼,沈昭昭一袭雪白婚纱,从楼梯上慢慢的走了下来:“妈,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再变卦。”
沈湘晴正对上沈昭昭,脸色微微一凝,眼底渗透出些许的嫉妒。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丫头一收拾,居然还有几分动人的颜色,竟将她的风头都给比下去了。
沈湘晴咬了咬牙,拦在沈昭昭的必经之路上:“昭昭,不是我说你,顾家的人都在大厅里等了你那么久了你都不下来,他们肯定觉得我们沈家人没时间观念,没教养!”
“让他们等的人是我,姐姐放心,他们觉得没教养的人也是我,跟沈家无关。”
沈昭昭掀了掀眸,面无表情的说道。
“昭昭你这说的什么话!”沈湘晴的眉眼一下子拧了起来,“还没过门呢,你就跟我摆顾家少奶奶的架子?你可别忘了,你这门婚事是我不要了的,你能嫁进顾家都得谢谢我呢!”
闻言,姜舒梅眼皮一跳,用力拉扯沈湘晴的衣袖,示意让她住嘴。
沈昭昭慢慢走到沈湘晴的面前:“听姐姐这话,是对跟顾家的这门婚事心有不甘?刚好我也没上婚车,没进顾家门,不如我现在就去跟顾家人说一说,让他们赶紧把新娘给换回来……”
“使不得,可使不得呀昭昭。”姜舒梅赶紧阻止她,“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再跟顾家提换人,这不是明摆着打人家顾家的脸嘛。”
她抬手捏住沈湘晴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好言劝道:“晴晴,跟妹妹道歉。”
沈湘晴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姜舒梅。
让她跟沈昭昭道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晴晴,快跟妹妹道歉呀。”姜舒梅催促的同时,轻轻的掐了一把沈湘晴。
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暂时委屈一下沈湘晴,也绝对要顺着沈昭昭来,不能够让她反悔。
沈湘晴咬着牙,用一种充满了嫉恨的目光死死瞪着沈昭昭:“对不起……”
“我不需要姐的道歉,我只希望姐姐记住,嫁进顾家,是我帮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沈昭昭说完这话,便拎起婚纱裙摆,从沈湘晴的身边轻轻掠了过去。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帮我?嫁进顾家,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我甩什么脸色!现如今她就敢这么跟我蹬鼻子上脸,进了顾家的门往后岂不是要骑在我头上了!”
沈湘晴的脸色瞬间难看成了菜色,若不是姜舒梅拉着,只怕她都要冲过去打沈昭昭了。
姜舒梅死死拽着沈湘晴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对沈湘晴说:“不气,咱不气。那个顾南城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她就算嫁过去了也风光不了多久的。顾家那样满是勾心斗角的世家,一个寡妇的日子多难过可想而知……”
生平头次,沈昭昭这么怨恨自己过分灵敏的听觉。
姜舒梅刻意低声的话音,一字不漏的落入了她的耳中。